第117章 伤口碰伤口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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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改“创伤评估模块”的代码，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符，看得眼睛发花。 王阿姨的声音像老树皮一样糙，却透着股子韧劲儿： “卫柠，我把你给的破冰建议打印出来了，用红笔圈了重点。给c04的我圈了‘聊孩子日常，别提爱情、未来’，给d12的圈了‘聊工作节奏，别提债务、前任’，你看这样行不” 我思忖了下回：”这俩人心里都苦，给他们试试吧！但不要逼他们太狠。” 挂了电话，我盯着屏幕上的代码，突然觉得那些冰冷的数字也有了温度。 王阿姨这人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什么情感图谱，却比谁都懂人心——人心这东西，就像冬天里的手，得慢慢搓，才能捂热，急不得，也逼不得。 王阿姨给两人发消息时，特意没加任何修饰，就一句大白话： “对方和你一样，就想踏实过日子，要是愿意，就先聊聊日常，不用急着确定什么。” c04是隔了两个小时回的“好”，d12更干脆，秒回一个“行”，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过几天后王阿姨给我传来了他们的聊天记录，我翻着都觉得憋得慌。 c04每次回复都卡在“嗯”“好的”“知道了”这几个词上，像在工地签验收单，惜字如金，每个字都透着距离感。 有次d12分享超市里的趣事：“今天进的草莓特别甜，有个老奶奶买了一盒，说要给孙女当下午茶，还跟我聊了半天孙女的事，真可爱”，结果c04隔了两个小时才回了个“哦”，后面还补了句“草莓含糖量高，小孩少吃点”——这话没毛病，可听着就像在跟同事提工作建议，一点温度都没有。 d12后来也没了分享欲，每天就说“今天下班早”“超市今天苹果打折”“晚上吃的面条”，连标点符号都少得可怜。 我看着后台的互动频率曲线一点点往下掉，心里也跟着慌，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那两条曲线，是不是这两个被生活磨得没了棱角的人，连互相靠近的勇气都没了。 转机是在一个周三的晚上。 那天我熬到十一点，刚把“创伤评估模块”的代码改完，眼睛酸得都快睁不开了，准备关电脑时，王阿姨甩来了一窜截图，我点开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么晚了肯定没好事！ 点开，c04的消息内容很短，却没像平时那样斟酌字句，透着股子慌乱： “今天女儿问我，‘妈妈是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我没敢说实话，只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要很久才回来。她没再问，就是抱着我的脖子，半天没说话。” 以前他跟别人提这事，要么被劝“别想太多，孩子大了就懂了”，要么被说“你得赶紧找个新妈妈，不然孩子缺母爱”，可从来没人真正懂他那句“没敢说实话”里的疼，懂他怕女儿知道真相后，连“妈妈”这两个字都不敢提的狼狈。 我盯着那条消息，刚想给王阿姨打个电话，屏幕就跳了一下——d12秒回了。 不是空泛的安慰，不是说“别难过”“孩子会理解的”，而是自己的事，打字还是有错别字，却透着股掏心窝子的实在： “我妈生病那年，查出来是肺癌早期，我也不敢跟她说病情，每次去医院拿药，都把病历藏在衣服最里面，怕她看到。有次她翻我包看到了，没哭也没闹，就跟我说‘妈不怕死，就怕你一个人扛着，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那天我在医院走廊哭了半小时。” 她还加了句：“你女儿那么小，肯定很依赖你，你别太逼自己，偶尔跟她说句‘爸爸也有点难过’，她会懂的。小孩比我们想的更懂事，我侄女三岁的时候，知道我妈生病，还会帮我给奶奶递水呢，踮着脚，差点摔着。”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两段话，突然觉得眼睛有点湿。 我能想象出c04看到这条消息时的样子——他当时应该在地铁上，末班车人少，他靠在冰冷的扶手上，手机屏幕亮着，映着他的脸。 后来王阿姨跟我说，c04那天在地铁上盯着屏幕，突然就红了眼，赶紧别过脸，怕旁边的人看到。他想起以前跟前妻说女儿不适应幼儿园，前妻只会说“你别总惯着她，小孩就得早点独立”；跟朋友说怕女儿缺母爱，朋友只会说“再找一个不就完了，哪那么多矫情”。可d12没说这些，她只是把自己的伤口掀开给他看，告诉他“我懂你的疼，我也疼过”。 那天晚上，c04第一次跟d12说了超过三行的话，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收都收不住。 他说女儿喜欢吃草莓味的饼干，每次去超市都要攥着包装纸不肯放，咬一口就眯起眼睛，笑得真的很甜；他说女儿画的全家福里，把爸爸的头发画成了蓝色——因为他总加班，头发白了几根，女儿说“蓝色好看，爸爸就不会老了”。 d12也慢慢放开了，跟他说自己现在攒了点钱，在超市旁边租了个小单间，窗台摆了两盆多肉，是顾客不要的，叶子都蔫了，她捡回来浇了半个月，现在都开花了，粉粉的，像小太阳；说自己现在不怕催债电话了，因为手机里存了派出所的号码，上次有催债的半夜打电话骂她，她直接打了报警电话，后来就没人敢找她了；还说自己最近在学做包子，第一次做的面没发起来，硬得像石头，她自己吃了三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比工地上的馒头还硬，下次给你尝尝”。 我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从一开始的惜字如金，到后来的絮絮叨叨，突然觉得这系统挺有意思的。它没什么神奇的魔法，就是把两个在黑夜里走路的人，凑到了一起，让他们发现“原来有人跟我一样，手里也拿着根火柴”。c04说女儿，d12说多肉，看似无关的话题，却像两只手，慢慢握到了一起。 有次d12说超市进了新的儿童酸奶，无乳糖的，问他女儿爱不爱喝。c04没多想，回了句“她喜欢但不敢多喝，肠胃不好，上次喝了就拉肚子，哭了半天”。他说完就忘了这事，第二天早上刚到工地，就接到便利店张大叔的电话，说有个姑娘给他留了东西。 c04跑到便利店时，张大叔戴着老花镜，从柜台底下掏出个保温袋，笑着说：“姑娘早上七点就来了，说怕酸奶化了，特意带了保温袋，还跟我说‘麻烦您多盯会儿，他上班忙，别错过了’。” c04接过保温袋，手指碰到里面的酸奶，还是凉的，像块冰，却瞬间把他的心烫得发疼。他给d12发消息：“谢谢，酸奶拿到了，女儿很喜欢，说要跟你说谢谢。”后面还加了个笑脸表情，是他注册账号以来第一次用表情。 d12回得很快：“不用谢，下次我再帮你留意，超市经常有新货。对了，你女儿肠胃不好，别让她吃太凉的，酸奶可以提前拿出来放一会儿。” c04看着手机，突然觉得工地上的钢筋都没那么冷了。 他以前觉得，日子就是扛着钢筋往前走，累了就靠在墙角歇会儿，没人会递水，也没人会说“慢点走”。可现在，有人会记着他女儿的肠胃，会提醒他酸奶要提前放，这种感觉，比拿到工程款还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