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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吉兴沟，松树林间的积雪虽已开始消融，却仍在倒木上积着薄薄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 三百多名抗联干部围坐在几截粗壮的倒木旁，临时搭成的“长桌”上，放着几页油印的《八一宣言》，“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字样在晨光里格外醒目 萧锋站在人群后侧，目光先落在不远处的弹药箱上。 赵尚志正踩着那箱子，箱盖缝隙漏下的黑色火药在雪地上晕出深色痕迹。 旁边站着的夏云杰，手中捧着折叠整齐的红布，表情肃穆。 “先宣布件大事！” 赵尚志的声音像铁锤砸在钢砧上，震得人耳膜发紧，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 “根据北满抗联总指挥部命令，汤原游击队正式改编为东北人民抗日联军第六军，任命夏云杰同志为抗联六军军长！” 话音未落，夏云杰便捧着红布走上前来。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一面绣着“东北抗日联军第六军”的军旗赫然显现。 这面旗帜虽不精致，却比任何武器都更有分量。 赵尚志亲手将军旗递到夏云杰手中，两人的手掌在军旗下方紧紧相握。 夏云杰的声音铿锵如铁：“我夏云杰向各位保证，六军将士绝不让日寇踏过汤原一步，若有退缩，任凭军法处置！”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战士激动地挥舞着拳头，用力敲打树干，连树上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授旗仪式结束，赵尚志指着桌上的《八一宣言》，语气稍缓却依旧坚定： “现在，咱们得把这宣言学透。‘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不仅是口号，更是咱们抗联的根基！” 夏云杰立刻接过话头，掏出随身的桦皮手册，将宣言要点逐条抄在上面，再贴到倒木上供众人传阅。 “以前咱们打游击，总怕力量分散，”他指着手册上的字句，“现在有了六军的番号，有了宣言的指引，咱们再也不是孤军！” 一个六军的年轻战士凑上前，手指摩挲着“救亡图存”四个字，红着眼眶说： “军长，去年冬天咱们被鬼子围在老鸹岭，是乡亲们冒着风险送干粮才活下来。现在有了抗联的旗，有了宣言的理，肯定能让更多人跟着咱们干！” 夏云杰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要再说些什么，却瞥见那战士鼓胀的衣兜——一个印着“樱花”字样的烟盒正从兜口露出边角，盒底“昭和十二年”的钢印刺得人眼睛发疼。 夏云杰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像刀子般扫过：“你衣兜里藏的什么”年轻人浑身一僵，烟盒从指缝滑落，掉在雪地上发出轻响。他慌忙弯腰去捡，却被夏云杰一脚踩住手背：“抗联的规矩，不是让你揣着鬼子的东西当宝贝！”直到年轻人额头渗出冷汗，夏云杰才挪开脚，“把烟盒烧了，去哨位站三个时辰，记住——咱们扛的是抗日的旗，不是鬼子的破烂！” 处理完这事，夏云杰转身回到人群中央，将桦皮手册翻到另一页，上面记满了火药配方。他掏出三个小布包，分别倒出红、黑、白三种粉末：“红粉是硝，黑粒是炭，白末儿是硫磺。三成半硝、四成炭、两成半硫磺——这比例，炸鬼子的碉堡正好！”说着，他抓起一把混合粉末撒向篝火，“轰！”窜起的火舌瞬间高了半米，惊飞枝头山雀。萧锋注意到，夏云杰右手虎口缺了块皮，疤痕还泛着淡红——那是去年在密山配火药时炸伤的，如今成了最鲜活的教材。 “都记到本上！”夏云杰把手册扔给参谋，声音里满是自豪，“咱们缺炮弹，却不缺炸药！以后缴获鬼子的弹药箱，火药全留着，咱们自己造！”台下立刻响起纸笔摩擦声，干部们争相记录，生怕漏了一个字。 没过多久，李华堂带着几名原东北军军官走来。他先掏怀表对时，再用白手套擦拭桌上的日军94式电台，动作一丝不苟： “听说鬼子用五位数密码” 他转动旋钮，传出清脆咔嗒声，突然对着话筒用日语吼： “八格牙路！”电波杂音里竟传来日军怒骂，全场哄笑时，李华堂轻描淡写： “这是关东军第三通讯队的频道，以后咱们就用它跟鬼子‘喊话’！” 他左胸“东北讲武堂”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他曾有的荣耀，如今成了抗日的动力。 会议过半，赵尚志突然提高声音： “现在宣布任命——萧锋升任三军侦察连连长！” 十九岁的萧锋立刻起身向赵尚志、夏云杰和战友们敬礼。 “乌翠岭的冰窟窿，能藏多少人”赵尚志突然发问。 萧锋毫不犹豫：“三百人！但得在背阴面雪堆下凿换气孔，避免被侦察机发现！” 台下老战士们交换着眼色，上个月正是萧锋摸清日军巡逻规律，找到乌翠岭藏身处，才让六军伤员顺利转移。 这样的能力，担得起侦察连连长的职位。 散会后，干部们陆续离开，萧锋刚要去领新领章，却被夏云杰拦住。 夏云杰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李华堂，后者正和东北军军官交谈，手里摆弄着德制测距仪。 “把长生给我当警卫员吧。” 夏云杰开门见山。萧锋皱了皱眉：“长生跟我惯了，对侦察路线熟......” “正因为他跟你久了，才要借来用用。”夏云杰突然压低声音。 萧锋心里一沉，虽有不舍，也要遵照执行军长的命令，况且眼前这个人，在他萧锋心目中就是一尊神！ 远处传来赵尚志的喊声：“各军长来划分防区！” 夏云杰拍了拍萧锋的肩膀：“领了领章好好干，防区划好了，也得防着自己人背后的刀子。” 远处松林里，赵尚志正用手指在地图上划着交叉防区——这刻意的安排，显然是对内部暗流的警觉。 残雪在阳光下融化，渗进黑土地。 萧锋望着燃烧的烟盒灰烬，又摸了摸怀里的《八一宣言》传单，突然明白： 吉兴沟的决策，不只是定方向、授官职，更是把抗日的火种攥得更紧。 而他这个新连长要面对的，不只是战场上的鬼子，还有藏在暗处的风浪——但只要军旗不倒，宣言的精神不灭，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