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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压下来时，依兰县城东北的土坡后亮起三堆篝火，火光照着新搭的窝棚，也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长生从附近村屯带来的二十七个乡亲，正围着波波沙冲锋枪打转，粗粝的手掌摸着枪身的烤蓝，眼里的光比篝火还亮。 “萧哥，俺们早盼着跟鬼子干了！”梳着辫子的姑娘王二丫攥着磨得发亮的柴刀，声音脆生生的，“俺爹就是去年让鬼子的巡逻队杀的，这仇，俺得报！” 她身边的后生们跟着点头，有扛着锄头的，有拎着渔叉的，还有两个半大孩子抱着自家的猎枪，枪托上还沾着松针。 萧锋蹲在篝火边，手里拿着根木炭在地上画：“咱们现在有两挺波波沙，三具无后坐力炮，加上乡亲们带来的家伙，够组建两个小队——一队守江防，一队跟咱们练战术。” 他指了指于昊天，“昊天，你带守江防的兄弟，今晚就去炮艇上熟悉炮位，明天天亮前把江边的暗哨布好。” 于昊天刚把无后坐力炮的炮栓拆下来擦完，油布上还沾着机油，他把炮栓往怀里一揣：“放心萧哥！俺保证，鬼子的汽艇敢靠近，就让他们沉到江底喂鱼！” 小周正教乡亲们压弹匣，手指翻飞间，三十发子弹就填得满满当当。“记住了，这波波沙打起来快，别光顾着扣扳机，得瞄着鬼子的胸口打！” 他说着，突然拉了下枪栓，“咔嚓”一声，围着的乡亲们齐刷刷往后退了半步，惹得他哈哈大笑：“别怕，这枪是咱们的斩妖刀，专砍鬼子！” 郑淑娴坐在电台边，指尖还沾着摩尔斯电码的纸墨香。 她抬头看向萧锋，声音压低了些：“周司令刚才来电，说杨将军的余部在穆棱河一带，让咱们要是能扩大队伍，就往那边靠——咱们现在多一分力量，就是给杨将军多一分交代。” 萧锋的手顿了顿，木炭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杨靖宇将军的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抗联战士心里。 去年冬天，将军在蒙江牺牲的消息传来时，他带着战士们在雪地里跪了半夜，雪粒子砸在脸上，没一个人吭气——那是刻在骨血里的仇，是要靠枪杆子才能洗干净的恨。 “明天炸了飞机场，咱们就往穆棱河走。” 萧锋站起身，声音沉得像松江里的冰，“让乡亲们知道，抗联还在，杨将军的旗还在，杀鬼子、报仇雪恨的路，咱们接着走！”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李嫂带着几个老乡赶来了，马背上驮着新烙的玉米饼，还有用布包着的草药。 “萧哥，俺们村又有五个后生要过来，连夜就能到！”李嫂把玉米饼往地上一放，热气裹着麦香飘散开，“这饼管饱，让兄弟们吃饱了，好跟鬼子干！” 半夜时分，长生带着的侦查员回来了，裤腿上沾着泥和草屑，脸上却带着兴奋。 “萧哥，飞机场的跑道有处裂缝，就在中间那段，明天夜里用炸药包一炸，保准能炸出个大坑！炮楼里的鬼子，夜里就两个站岗的，咱们摸过去能悄没声儿解决！” 萧锋跟着长生往土坡上走，月光洒在江面上，像铺了层碎银。 远处要塞的炮楼里亮着灯，昏黄的光在黑夜里晃悠，像鬼子贼溜溜的眼睛。“昊天，炮艇准备好了吗”他朝着江的方向喊了一声。 江面上立刻传来回应，是于昊天的声音，带着点喊哑的沙哑：“萧哥，炮艇的炮都校好了！就等明天夜里，给鬼子的要塞送‘烟花’！” 萧锋点点头，转身看向窝棚那边——篝火还亮着，小周正带着乡亲们练刺杀，“杀！杀！”的喊声在夜里传得老远。 郑淑娴还在调试电台，电流“滋滋”的声音里，似乎能听见穆棱河方向的风声。 李嫂蹲在篝火边，正给受伤的战士换药，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他摸了摸腰间的驳壳枪，又掂了掂身边的波波沙，枪身的冰凉透过掌心，却让他浑身发热。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队伍，是杨将军的队伍，是周司令的队伍，是松花江两岸所有想报仇、想活下去的中国人的队伍。 “通知下去，凌晨三点出发，四点准时炸跑道！”萧锋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让鬼子知道，杨将军的仇，咱们替他报；松花江的天，咱们替他守！” 窝棚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战士们开始检查装备，子弹压进弹匣，炸药包捆在背上，无后坐力炮的炮筒对准了飞机场的方向。 王二丫把柴刀别在腰上，又抓了两个手榴弹塞进挎包，眼里闪着光：“萧哥，俺跟你们去炸跑道！俺力气大，能扛炸药包！” 萧锋看着她，又看了看周围的乡亲们——他们有的连枪都没摸过，却敢跟着抗联往鬼子的刀尖上闯。这就是中国人，是压不垮、打不倒的中国人。 “好，都去。”萧锋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今晚，咱们就用鬼子的飞机场当祭台，告慰杨将军的在天之灵！明天，咱们就带着队伍往穆棱河走，把抗联的旗插遍松江畔！” 月光下，波波沙的枪口闪着冷光，无后坐力炮的炮筒指向夜空，江面上的炮艇蓄势待发。一场硬仗就在眼前，可萧锋看着身边的队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次，不仅要炸了飞机场，还要带着更多的人，杀更多的鬼子，让杨将军的名字，永远刻在松江的土地上，刻在每个中国人的心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队伍开始往飞机场移动，脚步声踩在沾着露水的草棵上，悄没声儿的。 萧锋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波波沙握得紧紧的——他仿佛看见杨将军站在前方，穿着破旧的棉衣，手里拿着枪，正朝着他们微笑。 “杨将军，俺们来了。”他在心里默念，“您没完成的事，俺们替您完成；您没杀完的鬼子，俺们替您杀！” 飞机场的轮廓越来越近，炮楼里的灯光还亮着。萧锋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然后指了指长生，又指了指炮楼——长生立刻带着两个战士，猫着腰往炮楼摸去，手里的匕首在晨光里闪了一下。 一场为了报仇、为了活下去的战斗，就要打响了。而这支刚刚扩大的队伍，将带着杨将军的遗志，带着松江两岸的希望，在这片土地上，燃起永不熄灭的烽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