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核桃与茶，醋意与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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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的“偏殿”，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更像一间科技感过载的休息室。纯白的流线型沙发，悬浮的茶几上投射着可随意点选的饮品菜单，墙壁是柔和的发光体，模拟着一种不存在的温暖光源。但这一切，都无法驱散凌九霄周身的低气压。 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上来回踱步。没有算盘，没有核桃，他空着的双手无处安放，只能时而抱臂，时而烦躁地抓抓头发。 【判官！他居然是那个铁面无私、规则至上的首席判官！三百年前……围剿九幽凰族的命令，是不是就是他签发的！那张冷漠的脸，是不是也曾在前世的我被逼入绝境时，无动于衷地注视过！】 一想到这点，凌九霄就感觉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还有一种更深层的、他不愿承认的情绪——委屈。同行这么久，生死与共，这家伙居然瞒得滴水不漏！ “亏我还觉得他只是个有点呆的史官……我真他妈的是个傻子！”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旁边沙发上，小鬼差阿元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一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凌九霄身上瞟，内心戏同样丰富： 【完了完了，老大气成这个样子，简直像被点燃的忘川水！判官大人也是，这么大的来头，装什么新手村史官啊！这下好了，队友变仇人……不对，好像本来就是仇人这关系也太复杂了！我这小小的鬼差，何德何能掺和进这种上古恩怨情仇里啊！我的奖金，我的编制……】 “咔哒。” 一声轻微的滑门开启声。白墨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身清冷，官袍连最细微的褶皱都一丝不苟，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如果他最熟悉的人仔细看，会发现他走进来的步伐比平时慢了百分之一秒，视线在接触到凌九霄背影的瞬间，有极其短暂的凝滞。 凌九霄猛地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肩膀绷紧，冷笑一声：“哟，判官大人密谈完了怎么，是商量好了怎么处置我这个‘异常变量’，还是‘冗余存在’” 白墨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悬浮茶几旁，指尖在饮品菜单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他端着一杯东西，走向凌九霄。 那不是一个地府常见的、用能量凝结的杯子，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白瓷茶杯，里面晃动着琥珀色的、冒着热气的液体——一杯人间最普通的清茶。 他将茶杯递到凌九霄面前。 凌九霄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茶汤清亮，香气……是他忘忧茶馆里最常备、也是最廉价的那种粗茶的味道。 【他什么意思拿杯破茶就想打发我】 凌九霄火气更盛，猛地扭过头，不看那杯茶，也不看白墨，语气更冲：“判官大人这是何意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我可受不起！” 白墨举着茶杯的手没有收回，声音平稳：“你常喝这个。” “所以呢”凌九霄嗤笑，“调查得挺仔细啊是不是连我每天上几次茅房，你们地府都有记录” 白墨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一下，杯中的茶面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他沉默了两秒，才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凌九霄和阿元都愣住了： “此茶，成本三分一两。水温八十七度冲泡最佳。你柜台下第三格，存有三斤七两。” 凌九霄：“……”他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白墨。 【他连这个都知道！这家伙平时到底在观察些什么！】 旁边的阿元嘴巴张成了o型，内心尖叫：【卧槽！判官大人您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而且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变态跟踪狂的调查报告！】 白墨仿佛没看到两人的震惊，继续用他那平静无波的语调陈述：“你此刻心率过快，血液循环增速百分之二十三，体内灵力因情绪波动呈不稳定逸散。此茶虽劣，有微弱宁神之效。饮下，可避免不必要的能量损耗，性价比最高。” 凌九霄简直要被气笑了：“所以你给我茶，是为了节省能量防止我这个‘燃料’提前烧没了白墨，哦不，判官大人，您可真是……精打细算啊！” 他刻意咬重了“燃料”两个字，像根针一样刺出去。 白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燃料”这个说法有些不悦。但他没有反驳，只是又将茶杯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凌九霄的胸口。 “喝。”只有一个字，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味道。 “不喝！”凌九霄梗着脖子。 “你需要。” “我不需要！” “你缺钱。”白墨突然换了个角度，语气依旧平淡，“此茶免费。不喝，亏了。” 凌九霄：“！！！”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噌一下就上来了。这混蛋居然用他最在意的“钱”来堵他！ 【妈的！这木头什么时候学会用我的逻辑来攻击我了！】 他看着那杯近在咫尺的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就等于认怂，不接……好像真的亏了三分钱的茶而且，他确实有点口渴了…… 就在凌九霄内心天人交战，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时，白墨的另一只手，从袖中拿了出来。掌心里，躺着两个东西——正是凌九霄掉在人间茶馆柜台下的那对油光水亮的核桃！ 凌九霄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白墨将核桃也递过来，语气还是那样没什么情绪：“你的。盘它，或许比踱步，更能‘计算’。” 阿元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的判官老爷！您这哄人的方式……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又是算成本又是递核桃，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给宠物顺毛呢！】 但他莫名觉得，这对自家老大……好像还真有点用 凌九霄看着那对失而复得的核桃，又看看那杯冒着热气的、他确实常喝的廉价茶，胸口那股熊熊燃烧的邪火，莫名其妙地被浇熄了一小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酸涩、憋闷，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这木头，是在用他那种近乎笨拙的、基于观察和逻辑的方式，在试图……安抚他 他一把夺过茶杯，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动作粗鲁，仿佛在喝仇人的血。温热的、带着涩味的茶水流过喉咙，确实让他因愤怒而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丝丝。 然后他又一把抓过那对核桃，熟悉的温润触感传来，他下意识地就“咔啦咔啦”盘了起来，速度飞快，仿佛要把所有烦躁都盘碎在里面。 “茶钱记账上！还有劳务费，帮你找回核桃的！”凌九霄恶声恶气地说，但语气里的火药味明显淡了些。 白墨看着他将茶喝完，盘起核桃，那紧抿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个像素点。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凌九霄盘着核桃，在房间里又走了两圈，突然停在白墨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试探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喂，你跟那个女阎王……很熟” 白墨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顿了一下，才如实回答：“三百年前，她是我的副判。” “副判”凌九霄眉毛挑得老高，“哦老搭档啊。怪不得一上来就单独密谈，叙旧叙得挺开心” 白墨看着他，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解释：“她提及公务。关于天道‘大寂灭’，以及我们作为‘钥匙’的可能用途。” 凌九霄盘核桃的手慢了下来：“‘钥匙’什么钥匙打开天界大门的钥匙” “是打开生路，或是加速毁灭的钥匙。”白墨复述着罗刹的话，目光沉静地看着凌九霄，“天道，或将你我，视为‘燃料’。” 凌九霄盘核桃的动作彻底停了。他虽然从罗刹的话里猜到了些，但被白墨如此直白地证实，心头还是猛地一沉。 【燃料……原来我们俩绑在一起，不是意外，是tm的被选中的备用能源包！】 他看着白墨，这家伙明明说着如此恐怖的事情，表情却还是那么平静。是习惯了还是……根本不在乎 一股莫名的邪火又冒了出来，他嗤笑一声：“所以呢尊贵的判官大人，您这位前规则化身，是打算乖乖当燃料，还是准备拉着我这个‘混沌变量’，跟你一起逆天啊” 白墨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视线落在凌九霄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指上，那里紧紧攥着核桃。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极轻地说了一句，轻得几乎像是错觉： “规则，可破。” 凌九霄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愕然地看着白墨。 白墨却已经移开了目光，转向一旁努力把自己缩进沙发缝里的阿元：“阿元，查询前往‘三生石秘境’最近的路由，避开常规巡查路线。” “啊哦！是！判官大人！”阿元一个激灵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召唤出自己的操作光屏。 凌九霄还沉浸在“规则可破”那四个字的冲击里。他看着白墨清冷的侧影，内心翻江倒海： 【这家伙……是真的不一样了还是……只是在执行另一种更复杂的‘规则’】 他低头，看着手中温润的核桃，又想起那杯廉价却刚好是他习惯的茶。 信任的裂痕依然存在，前世的恩怨如同冰冷的礁石。但这一刻，一种微妙的、如同手中茶水温热般的暖意，和一种面对未知强敌时奇异的同盟感，正悄然滋生，试图在那片冰冷的废墟上，开辟出一条新的路径。 他用力一捏核桃，发出清脆的“咔”声。 “行，那就去看看，那破石头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