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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半金半暗金的通道异常稳固，凌九霄背着白墨，行走其上，不再有之前那种随时会坠落的虚浮感。然而，他心头的波涛却比下方任何一片时空乱流都要汹涌。 白墨冰冷的呼吸依旧拂在他的颈侧，均匀却微弱，像一条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脖颈，也缠绕着他刚刚被真相刺穿的心脏。首席判官……这四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碾过，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冰冷的嘲讽。 【好一个首席判官……好一个铁面无私……】 他几乎能想象出当年白墨高坐堂上，朱笔一挥，判定他这“半妖”为禁忌，为祸端时，那副冷漠到极致的模样。“而现在，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得靠我这‘祸端’背着才能逃命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箍住白墨腿弯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冰冷的骨头，仿佛这样就能宣泄心头万分之一的恨意。白墨在昏迷中似乎感觉到了不适，极轻地闷哼了一声，眉头蹙起。 这声微弱的哼声像一根针，轻轻扎了凌九霄一下，让他手臂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心软感到无比恼火。 “凌老板……前面！快到了！”阿元惊喜的声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 凌九霄抬头望去，只见通道的尽头，不再是无尽变幻的水晶迷壁，而是一片稳定存在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平台。平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块缩小了无数倍、但形态与他们在轮回殿核心所见一般无二的——三生石！这块三生石只有一人多高，通体更加温润，内部流淌的星河缓慢而宁静，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混乱与喧嚣。 那就是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要寻找的目标！ 希望近在眼前，凌九霄却感觉脚步更加沉重。他一步步走向那座悬浮于虚无中的石台，每靠近一步，背上白墨的重量似乎就增加一分，那冰冷的体温也似乎更加刺骨。 终于，他踏上了石台。脚下是坚实微凉的石质触感，周围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时空嗡鸣和景象变幻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绝对的、仿佛能洗涤灵魂的宁静。 他小心翼翼地将白墨从背上放下，让他靠坐在那块小型三生石的基座旁。白墨依旧昏迷着，头无力地垂向一侧，长发遮掩了他大半张苍白的脸，唯有那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不堪一击。 凌九霄蹲在他面前，目光复杂地审视着这张脸。没有了平日里的刻板冷漠，也没有了判官时的威严无情，此刻的白墨，安静得像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 【就是这张脸……当年签下了我的‘判决书’】 凌九霄的手抬起，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想掐住那脆弱的脖颈，质问他，为什么凭什么 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白墨颈侧冰凉的皮肤。 就在这时，白墨似乎有所感应，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初时还有些涣散和迷茫，但在对上凌九霄那充满复杂情绪、甚至带着一丝未散杀气的目光时，瞬间恢复了清明与……了然。 他没有动，也没有试图防御，只是静静地看着凌九霄，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凌九霄有些扭曲的脸，也映着周围柔和的白光，平静得可怕。 “你……”白墨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看到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凌九霄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他的喉咙只有一寸。所有被压抑的愤怒、委屈、不甘，在这句平静的陈述下，如同找到了决堤的缺口，汹涌地冲上他的眼眶，让他眼圈微微发红。 “是啊，看到了。”凌九霄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笑意，“看到我们伟大的首席判官大人，当年是如何铁面无私，一笔断了我凌九霄的生路！怎么没想到当年被你随手判了‘死刑’的小半妖，今天还能背着你逃命吧是不是很讽刺嗯” 他猛地凑近，几乎鼻尖对着鼻尖，灼热而愤怒的呼吸喷在白墨冰冷的脸上：“看着我！告诉我！当年判我‘血脉禁忌，祸乱之源’的时候，你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 面对这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怒火，白墨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澜。他没有回避凌九霄的目光，也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他的指尖，在空中微微颤抖着，指向凌九霄身后那块小型的三生石。 “……真相……并非……你……所想……”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触碰……它……你会……看到……更多……” 凌九霄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他不相信白墨的话，一个字都不信！这混蛋肯定在拖延时间，在狡辩！ 但他看着白墨那平静到近乎坦然的眼神，看着他那指向三生石的、微微颤抖却坚定的手指，又想起之前在那段过去影像中，除了白墨批阅卷宗的画面，似乎……还有一点别的，被他忽略的细节那卷宗旁边，好像……还放着另一份东西 愤怒和怀疑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杀了他现在易如反掌。但杀了他之后呢真相到底是什么那条淡金色的因果线又是什么自己这该死的阳寿和契约又该如何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不是因为契约，不是因为同生共死，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更深处的东西在阻止他。 “操！”凌九霄猛地收回手，站起身，背对着白墨，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感觉无比的憋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怒火都被对方那该死的平静给无声地化解了。 “……利息。”良久，凌九霄背对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这笔债，先记着！等小爷搞清楚了所有事情，再连本带利跟你算！” 他没有回头，因此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白墨那一直强撑着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望着凌九霄背影的眼神，极其复杂，深处翻涌着愧疚、痛楚，以及一丝……如释重负他轻轻闭了闭眼，将头重新靠在冰冷的基座上，仿佛连维持清醒的力气都已耗尽。 凌九霄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强行压下，目光投向了那块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气息的三生石。 真相，就在眼前。 他伸出手，朝着那块能映照前世今生的奇石，缓缓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