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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咱说那张承景，是为证道心，毅然决然地，孤身返山，只留下李采臣和雷三爷，面对着丁府这一地的烂摊子。 李采臣看着张承景那萧瑟的背影，竟是难得地闭上了嘴。 他寻思着：“介书呆子，走了也好。他那套‘非黑即白’的道理，在介吃人的世道，早晚得把他自个儿给活活坑死。出去摔打摔打，是好事。” 他这边正感慨着，一旁的雷三爷，却已然是毫不客气，直接抄起酒葫芦，咕咚咕咚地就灌了几大口，算是解了乏。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雷三爷看着张承景那消失的背影，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李采臣却没搭理他，而是走到那捧已然分不清彼此的骨灰前，蹲了下来。 他看着地上那捧灰烬，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他寻思着：“他娘的，总算是把介事儿给平了。差点把小命都搭进去。不过嘛……总算没白忙活。眼下，介一地的烂摊子，也该收尾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院子门口，大喊了一声：“老赵！死哪儿去了！滚进来！” 不多时，那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赵管家，才战战兢兢地，从门外探进了一个脑袋。 李采臣一扬下巴：“别哆嗦了。去，跟你家太太说一声，就说，事儿，办完了。我们爷俩，也该走了。” “哎！先生留步！”赵管家一听，赶紧上前拦住，“先生，您稍等片刻！我们家太太受了惊吓，还没缓过神来。您二位劳苦功高，就这么走了，我们……我们丁家也太不懂礼数了！您……您先到客厅稍坐片刻，喝口茶，我……我这就去禀告太太！” 说完，也不等李采臣答不答应，便连滚带爬地，朝着后院跑去。 李采臣看着他那背影，嘿嘿一笑。 他寻思着：“嘿，介老小子，还挺会来事儿。” 不多时，赵管家便又跑了回来，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李先生，雷三爷，我们家太太有请。她已在偏厅备下薄茶，还望二位……务必赏光。” 偏厅之内，早已收拾干净。 那丁太太苏婉儿，也已换下了一身狼狈的睡袍，穿上了一件素雅的旗袍。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眉宇之间，那股子盘踞了许久的阴郁之气，已然是烟消云散。 她一见李采臣和雷三爷进来，便盈盈起身，对着二人，深深地行了一个万福大礼。 “苏婉儿，谢过二位先生的救命之恩。” 李采臣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又成了寡妇的女人，心里头，竟是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怜悯。 他叹了口气，将那“鬼裁缝”一案，从“义庄认亲”，到“魔鬼交易”，再到最后的“同归于尽”，都给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苏婉儿静静地听着，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是越来越白，越来越白。 当她听到，自己那个“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丈夫，竟是一个为了攀附权贵，不惜亲手将怀有身孕的旧情人，沉尸河底的……杀人凶手时，她再也撑不住了，“哇”的一声，就趴在桌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哭声里，有被欺骗的愤怒，有对自己“识人不明”的悔恨，更多的，是一种三观尽碎后的、深深的荒诞与绝望。 李采臣看着她那副模样，也是一阵头大。 他寻思着：“他娘的，小爷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介……介叫嘛事儿啊。”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是干巴巴地站起身。 “太太，人死不能复生。往后的日子，您自个儿，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招呼上还在一旁喝酒的雷三爷，准备转身离去。 “先生留步！” 苏婉儿却突然抬起头，叫住了他。 她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看着李采臣。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与恐惧，只剩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时，那种极致的感激与……依赖。 她对着身旁的赵管家，使了个眼色。赵管家会意，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两个信封。 “二位先生，”苏婉儿对着李采臣和雷三爷，深深地行了一个万福礼，“大恩不言谢。家夫之前所付，是先生的‘出诊金’。这两个信封里头各有一张五百元的银票，是婉儿的一点心意，谢二位先生的‘救命恩’。若不是您二位，怕是我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李采臣看着那厚厚的信封，眼睛都亮了，嘴上却还假模假样地推辞：“哎，太太，介可使不得。您介……” 苏婉儿却打断了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柔声说道：“先生务必收下。如今……如今我一个妇道人家，孤苦无依，往后……怕是以后少不了还要麻烦先生……” 李采臣听着这话，心里头“咯噔”一下。 他寻思着：“我操！不对劲啊！介娘们儿，话里有话啊！” 他哪还敢再推辞，一把就将那信封抢了过来，揣进怀里，冲着苏婉儿胡乱一抱拳，嘴里胡乱地应承道：“太太客气了！好说！好说！小子我……我那边炉子上还炖着肉呢！告辞！告辞！” 说完，拉起身旁正在吃瓜的雷三爷，如同躲瘟神似的，有些狼狈地，就跑出了丁府。 一走出丁府大门，李采臣将手里的红包分出一个拍在雷三爷胸口上，雷三爷顺手塞进怀里，随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他看着李采臣那副窘迫的模样，乐得前仰后合，“小子，行啊你！我瞅着，那小寡妇，八成是看上你了！” “啊”李采臣一愣，还在嘴硬，“看上我了三爷，您老喝多了吧人家那是……那是客气！” “客气”雷三爷斜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棒槌，“小子，你别和我装糊涂！人家那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就差直接说‘往后你得罩着我’了！你还跟我说客气” 李采臣的脸，瞬间就红了。他脑子里，猛地回想起了刚才苏婉儿看他的那个眼神…… 他寻思着：“我操！还真是！介娘们儿，看我的眼神……是有点不对劲儿啊！” “三爷！您老可甭瞎说！”他赶紧摆手，“介话要是让我媳妇儿听见，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嘿，那可就得看你小子的‘孝心’了。”雷三爷嘿嘿一笑，拍了拍怀里的酒葫芦，意有所指。 李采臣瞬间就明白了，赶紧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笑：“三爷，您放心！今儿个晚上，登瀛楼！小子我给您摆一桌！给您老庆功！” “嗯，”雷三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我现在得去你们家认认门，再跟你媳妇好好说道说道，你小子今天，可是‘英雄救美’，威风得很呐！” “别介啊三爷！”李采臣都快哭了，“三爷，您嘴下留德！ 我……我管您一个月的酒！” “就一个月”雷三爷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还凑合吧。”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斜了李采臣一眼，拿起了架子：“哼，你小子可别拿那破烧刀子糊弄我。要喝，就得是‘莲花白’！” “成！莲花白就莲花白！”李采臣一咬牙，算是彻底认栽。 二人就这么一路打打闹闹地，各回各家了。 李采臣前脚刚进院子，还没等跟媳妇白七姑白话完自己是如何大显神通，后脚，孙掌柜就火急火燎地找上了门。 “李……李先生！不好了！我那老哥哥……周大掌柜他……他快不行了！” 李采臣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不对啊……丁府介边儿的邪事儿刚了，他那头倒快不行了……介里头，要是没点说道，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走！”他不再废话，对着孙掌柜一扬下巴，“前头带路！” 恒晟布庄。 后院的厢房里，李采臣看着床上那个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已然是进气儿比出气儿还少的老头儿，眉头，就是一皱。 他双目一凝，不动声色地，将“望气术”运了起来。 只见那周大掌柜的身上，竟是被一股子如同墨汁般的黑气，给死死地缠着！那黑气，阴冷、恶毒，还在不断地，蚕食着他本就不多的生气。 “魇镇之术……”李采臣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寻思着：“介玩意儿，跟那女鬼身上的怨气，同根同源！是那个幕后的‘高人’下的手！嘿，介王有德，下手也真够黑的。” 看明白了病根儿，他也不再废话，直接伸出两根手指，并指如剑，在那周大掌柜的眉心印堂之处，快如闪电地，轻轻一点！ “滋啦——” 一股子极其微弱的紫色电光，瞬间就涌了进去！ “呃——” 那本已昏死过去的周大掌柜，竟是猛地一下，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触了电一般！紧接着，他那双紧闭的眼睛，赫然睁开！ 他那双本已浑浊不堪、几乎快要涣散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竟是奇迹般地，重新凝聚起了神采！虽然依旧虚弱，却已然脱离了那种“油尽灯枯”的死境。 “你……你是……”他看着眼前的李采臣，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迷茫，“我……我这是……在哪儿” “行了，周大掌柜，甭管我是谁了。”李采臣冲周大掌柜打了个响指：“你身上的玩意儿，我给你除了。不过嘛，到底是嘛玩意儿害得你，我想，你自个儿，应该也想弄个明白。” 说着，他也不管周大掌柜那虚弱的状态，竟是自顾自地，将这一切的始末缘由，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给他讲述了一遍。 一开始，周大掌柜还听得是云里雾里。 可当他听到“王有德”这三个字，听到“炼魂养魂”的邪术时，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周大掌柜的嘴唇，都在哆嗦，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脑子里，瞬间就回忆起了这段日子以来，王有德种种“反常”的举动！ 他想起了，王有德是如何“恰巧”在他病倒之后，就立刻雷厉风行地接管了布庄的大小事务。可笑的是，当时自己看到王有德风风火火的样子居然还很欣慰，觉得自己培养了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他想起了，在他病重期间，王有德来“探病”时，那看似关切的眼神背后，藏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般的冰冷！ 李采臣嘚吧嘚的讲完，他挠挠脑袋，不解的说道：“事都解决了，你好好养着吧。不过我是没想明白，他为嘛害你难不成他想“篡位”，你蹬腿了，他当大掌柜。” “他这是在迁怒。”周大掌柜喘了好半天，总算是把这口气稍稍平了平，恨恨的说道：“当年是我把丁小六招进来当学徒的，他是在恨我，他把他妹妹的死赖在我身上了。枉我当年手把手的教他做生意。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真是瞎了眼。” “唉……” 李采臣看着他那副模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寻思着：“他娘的，介叫嘛事儿啊！这王有德还真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他站起身。 “行了，周大掌柜，事儿，你也明白了。病，我也给你除了。你好好养着吧。” “先生留步！”周大掌柜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李采臣，是“砰砰砰”地，就磕起了响头！ “先生救命之恩，周某没齿难忘！日后但凡有任何差遣，周某……周某愿为先生做牛做马！” 他更是让身边的伙计，取来一个厚厚的红包，硬要塞给李采臣。 “先生若是不嫌弃，周某……周某愿与先生结为异姓兄弟，从此……” “打住打住！”李采臣最烦介套，“周大掌柜，心意我领了。钱，我也收了。至于嘛拜把子，就算了。我这还有事儿，先走一步哈” 说完，又冲着一旁的孙掌柜拱了拱手，转身消失在了门外那片嘈杂的市井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