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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太那场带着羞辱意味的“交易”过后，李雨桐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水，彻底冷静下来。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陈小燕。有些屈辱，只能自己消化；有些决定，只能自己做出。她只是更加沉默地将自己投入工作，仿佛只有那些线条、数据和项目进度，才能让她暂时忘记现实的纷扰和心底那片日益扩大的荒芜。 张景琛并非毫无察觉。他敏锐地感觉到，最近李雨桐身上那种疏离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像是凝结成了一层更坚硬的壳。她依旧会回应他的问话，会和他一起吃饭，但那双眼睛里的光似乎黯淡了些，笑容也总是浮于表面，达不到眼底。他试图找话题，聊她工作室的新项目，或者说说自己这边的情况，她的回应总是客气而简短，带着一种不愿深谈的回避。 他将这种变化归因于之前那场风波带来的后续疲惫，以及她工作室突然激增的业务压力。他想着，她大概是累坏了，需要放松，需要脱离这个让她神经紧绷的环境。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形成——或许，他可以安排一次短暂的旅行。就他们两个人，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工作，没有闲杂人等，没有那些烦心的事。他觉得，这是一个弥补之前误会、重新拉近彼此距离的好方法。 然而，想法是好的，执行却出了偏差。 此时正值振宇地产破产清算，其旗下几个优质资产引起多方竞逐，景盛集团也参与其中，意图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市场地位。这场并购战牵扯了张景琛绝大部分的精力，他每天会议不断，需要审阅的文件堆积如山，与各方势力的周旋更是耗费心神。 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他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亲自规划旅行的细节。于是，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最得力的高文博。 “文博，找个安静点的地方，适合休息放松的，行程别太赶，安排个两三天。”张景琛在会议的间隙，匆匆对高文博交代，“酒店和交通安排好一点，其他的……你看看办吧。” 他的本意是让李雨桐轻松，不希望她再为琐事操心。但他忽略了，这种将一切交给助理去打点的方式，在敏感时期，会带来怎样的解读。 高文博办事效率极高，很快便筛选了几个符合要求的度假地，将详细的行程安排、酒店介绍、机票信息等整理成一份精美的电子文档，发给了张景琛过目。张景琛只是粗略扫了一眼，觉得没什么问题，便让高文博直接发给了李雨桐。 于是，这天傍晚，李雨桐刚结束一个电话会议，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电脑上便收到了高文博发来的邮件，主题是“张总安排的短途旅行计划”。 她点开附件，里面是详尽到几乎刻板的行程表：第一天上午十点机场贵宾厅集合，飞行两小时，专车接至某知名温泉度假酒店，下午自由活动，晚上七点酒店餐厅预留位置；第二天，可选酒店spa或周边景点游览；第三天，早餐后返回。 酒店是顶级的，行程是宽松的，一切都无可挑剔，像是标准化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完美假期”模板。 李雨桐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心中没有半分惊喜，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冰凉。 他甚至连亲自告诉她一声都没有。 是通过助理发的邮件。 连行程安排，都带着高文博那种一丝不苟、却毫无个人温度的标记。 她想起之前他道歉时的郑重，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想要弥补的努力。可眼前这份“旅行计划”，却像一盆冷水，将她心中那点微弱的、试图重新燃起的期待，彻底浇熄。 这不像是一次恋人之间心血来潮的浪漫出行，更像是一个繁忙的雇主，为了安抚某个情绪不佳的员工，由助理代为安排的一项“福利”或者“补偿”。是程序化的，是任务式的，是为了解决“问题”而采取的措施。 他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和疏离，但他没有试图去理解这沉默背后真正的缘由——是周桂芬持续不断的施压，是那个富太太带着羞辱的“交易”，是她对这段关系越来越深的无力感和对简单温暖的渴望。他只是简单地认为她“累了”，需要用一次“散心”来解决问题。 他忙于他的并购大战，那是他的王国，他的疆场。而她李雨桐，和他母亲带来的烦恼一样，似乎也成了他需要“处理”的另一个事项，被他习惯性地交给了下属去执行。 沟通，在此刻形成了致命的错位。 他以为他在表达关心和弥补，而她感受到的，却是被忽视、被程序化对待的敷衍。 李雨桐关掉了那份文档，没有回复邮件。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底那片荒芜之地，似乎又扩大了一圈。 他始终不明白。 她要的，从来不是多么奢华的旅行，多么周全的安排。 她想要的，或许只是他能在百忙之中，亲自打来一个电话，用带着温度的声音对她说：“最近辛苦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就我和你。” 哪怕目的地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哪怕行程漏洞百出。 可他连这点心思，似乎都吝于给予。 或者说，在他固有的思维模式里，高效解决问题远比细腻的情感沟通来得重要。 这一次的“疏忽”，像最后一根稻草，轻轻落下，却在她本已不堪重负的心上，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那份因他忙碌和“程序化补偿”而累积的失望，渐渐沉淀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开始觉得，自己那个离开的决定，或许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