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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的橘光漫过青石板时,卖豆浆的王婶正蹲在摊前擦铜壶。 她抬头的瞬间,壶底“当啷”砸在地上——那尊泥像不知何时立在了灯柱旁,红布裹着的底座落了层香灰,泥人眉眼竟和常来喝豆浆的清瘦青年分毫不差。 “这...这是楚先生”王婶颤巍巍摸出手机,镜头对准泥像怀里的小铁锅,“他上月帮我修过煤炉,手里拿的倒真像那口旧锅。” 消息顺着早市的人声滚进巷口。 楚风正蹲在巷尾给流浪猫分鱼干,裤兜里的手机震得发烫。 第三个未接来电来自苏月璃,备注名跳出来时,他指尖沾的鱼腥味突然变得刺鼻子。 “老城区监控。”苏月璃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是键盘敲击声,“你自己看。” 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楚风的瞳孔缩了缩。 黑白监控里,凌晨三点的路灯下,穿蓝布衫的老太太佝偻着背放下供果,额头几乎贴到地面;穿西装的年轻人跪得笔直,把揉皱的加班合同压在泥像脚下;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脚挂红绳,发梢扫过“求数学考一百分”的纸条。 “全城二十七处。”苏月璃调出地图,红点像疹子般爬满屏幕,“我比对了所有供品——离婚协议书要‘神断对错’,高考志愿表要‘神定方向’,甚至有位独居老人供了把钥匙,备注是‘神帮我挑养老院’。”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他们不是在拜你,是把自由重新锁进神龛。” 楚风沉默着挂断电话。 窗外的阳光突然暗了暗,他抬头正看见对面楼顶上,不知谁家挂出的红布幌子被风掀开一角,露出“楚仙师保平安”的墨字。 是夜,阿蛮的蛊盘在桌案上震颤。 青铜盘底的朱砂纹路里,一缕若有若无的蓝光正从城南方向蠕动。 他摸出腰间的苗银匕首,刀鞘上的蛇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见着伪命脉,用活人的血剜”。 城南民宅的木门虚掩着。 阿蛮贴着墙根溜进去时,祠堂里的檀香呛得他眯眼。 墙上挂着放大的照片,是楚风在玉泉山施粥的场景,照片下方供着碗冷白粥,粥面结着层淡蓝雾气,正缓缓凝出“顺者昌”三个字。 “求粥神让我升职,求粥神让我儿子考上重点,求粥神...”老太太的念叨混着中年人压抑的抽噎,“我们就是...就是怕选错了...” 阿蛮的匕首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碗沿的刹那,蓝雾突然发出嘶鸣。 他看见雾气里浮现出无数张脸——是监控里那些跪拜的人,是早市上打听“楚仙师喜好”的街坊,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吐出的却是同一句话:“我们太弱,需要神。” 碗里的粥“轰”地炸开。 老太太一家三口同时瘫软在地,梦呓混着口水淌出来:“可我们...真的怕做决定...” 阿蛮摸出手机给楚风发消息时,指尖还在抖。 屏幕蓝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苗银耳坠晃了晃,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第二日清晨,楚风拎着口旧铁锅出现在最热闹的灯下祭坛。 泥像前的香客正对着他弯腰,他脚步未停,直接蹲在泥像旁,从卖油条的老张那儿借了油,从卖菜的李婶那儿顺了把葱,甚至管哭着要“求神让爸爸回家”的小女孩讨了把糖。 “楚先生这是”有人试探着问。 楚风往铁锅里倒凉水,火星子“噼啪”窜起时,他头也不抬:“要吃就排队,不吃别挡别人路。” 第一碗面递给拄拐的老兵。 老人颤巍巍接碗时,指节上的弹片疤蹭过楚风手背:“我当年在前线,就盼着能痛痛快快吃碗热面。”楚风没说话,往他碗里多挑了把面。 第二碗给抱着婴儿的单亲妈妈。 小娃娃抓着面汤里的青菜咯咯笑,妈妈抹着眼泪吸溜面条:“昨天中介催我签租房合同,我对着您的像跪了半小时...” “第三碗。”楚风突然抄起铁锅,滚烫的汤面“哗啦”泼进香炉。 火星子“腾”地窜起半人高,竟发出类似哀嚎的尖啸——那是被香火喂养的命契残识在挣扎。 围观人群哄地往后退。 不知谁喊了句“神仙显灵”,几个老人又要下跪,楚风把铁锅往地上一墩:“跪什么 我又不是泥胎!“ 话音未落,整条街的灯光忽明忽暗。 所有供奉楚风的画像突然渗出血泪,空气中响起低沉的诵经声,像无数人在耳边呢喃:“有主则安,无依则乱...” 楚风的灵瞳在此时睁开。 他看见千万条灰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细若蛛丝,却带着灼人的温度——那是人群中“需要神”的怯懦念头,正试图把他强行推上神座。 “就这点儿本事”楚风冷笑。 他端起最后半锅热汤面,迎着月光猛地一掀。 橙黄的汤面如瀑倾泻,在青石板上流淌成蜿蜒的河流状图案——正是当年玉泉山土灶下方的地脉雏形。 他踏步上前,一脚踩进还冒着热气的面汤里:“你们说需要神 好啊——那我今天就封你们每人当一天灶王爷! 明天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想辞职就递纸,出了事,我姓楚的还在!“ 虚空中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所有画像的血泪瞬间收干,香炉里的灰烬簌簌坍塌。 远处,一只流浪猫跃上屋顶,回头望向路灯,瞳孔里跳动着一簇极小、却无比真实的橘黄火光。 夜更深了。 楚风蹲在路灯下收拾铁锅时,指尖碰到块冰凉的东西——是白天那个小女孩塞的糖,糖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给灯灯的糖,明天我自己选橡皮。” 他把糖收进衣兜,起身时瞥见墙角有块新砖,压着张纸条:“明早五点,我家煤炉借你用。” 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得路灯摇晃。 橘黄的光漫过青石板,照见不远处的墙根下,不知谁用粉笔歪歪扭扭画了口小砖灶,旁边写着:“我也会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