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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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雁门关如同蛰伏的巨兽，在凛冽的寒风中沉默。然而关内，一股压抑已久的躁动正在血脉中奔涌。行辕前的空地上，火把猎猎作响，映照着一张张或坚毅、或惶恐、或决然的面孔。所有中级以上将领、文官，乃至部分精锐士卒的代表，齐聚于此。 杨广一身戎装，外罩明黄斗篷，屹立在高台之上。他面色沉静，目光如电，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无需刻意鼓动，那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帝王威仪，便已让嘈杂的现场迅速安静下来。 “将士们！”杨广的声音在内力激荡下，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我们已被困于此地太久！突厥人以为我们已是瓮中之鳖，城内宵小以为我们气数已尽！” 他顿了顿，让那股压抑的愤怒在每个人心中发酵。 “但，朕告诉你们！大隋的天子还站在这里！大隋的龙旗还未倒下！困兽犹斗，何况我等堂堂华夏儿郎！”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的力量：“与其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粮尽援绝，看着突厥人踏破我们的家园，辱我妻女，不如随朕，杀出一条血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挥舞着手臂，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今日，朕将亲率尔等，突围！求活！求一个朗朗乾坤！” 他没有透露具体方向，只以“置之死地而后生”激励全军，并许下重赏：“凡随朕突围者，无论出身，活下来，人人官升三级，赏金百两！战死者，抚恤加倍，子女由朝廷抚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皇帝将亲冒矢石！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怒吼和兵甲碰撞之声，低迷的士气被强行点燃。 然而，在群情激愤之下，杨广借助《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敏锐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几缕不同的气息。宇文述垂首而立，气息沉凝如古井，但其身后几个宇文阀将领，气血却隐晦地加速流动，眼神闪烁。虞世基、裴蕴等人，表面激动，体内真气却平稳得过分，仿佛早已排练好这场戏。 ‘果然……’杨广心中冷笑，真正的计划，只存在于他与司马德戡、云定兴等极少数核心之人的脑中。 动员结束，各部依令准备。真正的风暴，在暗处酝酿。 午时刚过，雁门关东南方向，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云定兴身先士卒，率领一支近万人的部队，高举着所能搜集到的所有旌旗，如同决堤的洪流，呐喊着冲向了东南门！他们敲打着一切能发出声响的物件，战鼓擂得震耳欲聋，箭矢如同不要钱般泼洒向城外的突厥营地，制造出主力突围的浩大声势！ 这支队伍中，有自愿留下断后、吸引火力的忠勇之士，眼神决绝；也有被蒙在鼓里、以为这就是真正生路的老弱残兵，拼尽全力向前冲杀。 始毕可汗的中军大纛立刻有了反应！突厥人等待这一刻似乎已经很久。苍凉的号角声传遍四野，黑压压的突厥骑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从四面八方朝着东南方向蜂拥而去，试图将这支“隋军主力”彻底绞杀在关下。 烟尘滚滚，杀声震天，东南方瞬间化作了血肉磨盘。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东南战事吸引之时—— 雁门关西北，一处看似被封死的、堆满杂物的废弃隘口。 杨广一身普通将领的玄色甲胄，萧皇后也换上了简便的宫装，在司马德戡及其亲自挑选的五百最精锐的“雁门军”护卫下，如同鬼魅般悄然集结。此外，还有部分绝对可靠的重臣、以及少量携带紧要文书印信的文官。总计约五千人，人人衔枚，马裹蹄，所有的金属部位都用布条缠绕，最大限度地消除了声响。 杨广站在队伍最前方，目光扫过这些即将随他踏上未知险途的将士。他们的眼神中，有紧张，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对皇帝近乎盲目的信任，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一挥手。 司马德戡会意，低喝一声：“出发！” 废弃的隘口被迅速而无声地清理出一条通道。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雁门关，一头扎进了西北方向那险峻、荒凉的山岭阴影之中。 几乎就在最后一名士兵离开隘口，伪装重新被布置好的瞬间，东南方向传来的喊杀声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随即，隐约传来了震天的突厥欢呼声和更加凄厉的惨叫。 杨广的脚步微微一顿，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他知道，那是云定兴和他的诱饵部队，正在用生命为他们的“暗度陈仓”争取时间，吸引着突厥主力的屠刀。 一股沉重的悲怆与负罪感涌上心头，但随即被更强大的理智与帝王的冷酷压下。 这是必要的牺牲。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变得更加坚定和冰冷。 “加速前进！”他低声命令，声音在山谷的风中消散，“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五千人的精锐队伍，沿着杨广凭借智经推演出的、最为隐蔽和相对“安全”的路线，沉默而迅速地向着西北方向的未知与希望，亦是更大的危险，疾行而去。 身后的雁门关，以及那正在用鲜血染红东南大地的忠魂，渐渐被层峦叠嶂的山岭所遮蔽。 金蝉，已然脱壳。而真正的生死考验，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