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跑道中暑：眼前发黑前的最后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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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当天，秋老虎发威，烈日炙烤着红色的塑胶跑道，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灼人的热度。看台上的同学们大多躲在有限的阴影里，用作业本扇着风，气氛因为炎热而显得有些萎靡。 米小圈站在800米起跑线后，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能盖过广播里的运动员进行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校服口袋，里面装着那张已经被他翻看得有些发软的“跑步攻略”。过去几天的放学后，他确实偷偷按照上面的方法练习了，虽然每次跑完依旧像死狗一样瘫倒，但至少对那种极致的疲惫不再那么陌生。 “各就各位——预备——” 发令枪响！ 米小圈脑中回响着攻略上的要点，努力控制着起步速度，没有像上次那样盲目猛冲。他紧紧跟着第一梯队，感受着脚步踏在跑道上的节奏，尝试调整呼吸。阳光毫不留情地直射下来，汗水瞬间涌出，浸湿了他的额发，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第一圈过半，他居然真的按照攻略，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位置。耳边是模糊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进入第二圈，真正的考验来临。肺部熟悉的灼烧感再次升起，双腿的肌肉开始发出酸痛的抗议。毒辣的太阳仿佛抽干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水分，也抽走了他身体里的力气。他感觉脚下的跑道开始变得绵软，周围的加油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调整节奏……深呼吸……”他拼命在脑子里重复攻略上的话，试图稳住已经开始凌乱的步伐。但高温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的四肢，每多跑一步，都像是从沉重的泥沼中拔腿。 就在距离终点还有大概一百多米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跑道刺眼的红色和天空刺眼的蓝色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斑斓色块。广播声、加油声、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声，全部混合成一片嗡嗡的噪音，越来越远……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受控制，像一架燃油耗尽的机器，随时可能散架。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瞬，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他看到了终点线那条醒目的白色带子。 也看到了白色带子后面，那个熟悉的身影。李黎不知何时离开了班级看台，站在了终点线斜前方的跑道内侧。她依旧站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脸上不再是平日那种冷静无波的表情，而是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紧张和……焦灼的神情。她的嘴唇似乎微微动着，像是在喊着什么，但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那个站在炽热阳光下，紧紧盯着他的身影，成了他陷入无边黑暗前，捕捉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 米小圈是在一阵颠簸和嘈杂的人声中恢复意识的。首先感受到的是后脑勺和手肘处火辣辣的疼痛，然后才是喉咙里干渴得如同着火。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校医务室熟悉的天花板。 “醒了醒了！”是姜小牙的声音。 “米小圈，你感觉怎么样”王老师关切的脸凑了过来。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中暑加上体力透支，摔了一跤，擦破点皮，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校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就是明天期中考试，这状态……” 期中考试！米小圈心里一沉。 这时，他才注意到，医务室的门口，李黎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进来。她手里还拿着那瓶他之前见过的矿泉水，瓶身因为握得太紧而微微变形。她的目光与他撞上，似乎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平静，只是将那瓶水轻轻放在了门口的椅子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是李黎和体育委员把你扶过来的。”王老师解释道，“你最后冲刺的时候摔倒了，差一点就过线了。不过没关系，坚持跑完全程就很棒了。” 米小圈这才慢慢回忆起失去意识前的片段——炙热的阳光，扭曲的视线，还有终点线前那个紧紧盯着他的身影。 同学和老师又关切了几句，便陆续离开，让他好好休息。医务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运动会广播声。 米小圈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身体像被拆散重组一样酸痛无力，手肘和膝盖的擦伤也隐隐作痛。但比身体更难受的，是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他终究还是没能漂亮地跑完全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了，而且是在……在她面前。 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身体还这副鬼样子…… 正当他被沮丧淹没时，医务室的门又被轻轻推开了。李黎去而复返。她走到床边，没有说话，只是将两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枕边。 一样是那瓶矿泉水。 另一样，是一个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厚厚的文件夹。 “水是给你补充水分的。”李黎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语速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文件夹里是所有科目的期中复习提纲和重点归纳，我多复印了一份。” 米小圈怔怔地看着枕边的东西，又抬头看向李黎。 李黎避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语气硬邦邦的：“摔倒前的最后一百米，你的摆臂姿势比练习时标准了很多。说明……攻略不是完全没用。” 说完这句，她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立刻转身，几乎是快步走出了医务室。 米小圈愣了很久，才缓缓伸手，先拿起那瓶水，冰凉的触感通过掌心蔓延，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燥热。然后，他拿起那个文件夹，翻开。 里面是分门别类、用彩色标签纸隔开的各科资料。重点用荧光笔标出，易错点有详细批注，甚至还有一些典型的例题和解题思路。字迹工整清晰，条理分明，一如她那个人。 他想起她站在终点线前，那紧张焦灼的神情；想起她默默放在门口的水；想起她去而复返，送来这沉甸甸的复习资料；想起她那句别别扭扭的“……不是完全没用”。 身体的酸痛和明天的考试压力依然存在，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干灼的喉咙，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 他拿起最上面那本数学复习提纲，靠在床头，慢慢地看了起来。窗外的喧嚣似乎渐渐远去，医务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少年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在挫折与别扭的关怀中悄然滋生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