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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的院子，与其说是住所，不如说是个露天药圃兼简易医馆。院子里晒着各式各样的草药，空气里混杂着甘苦清冽的复杂气味，屋檐下还挂着几串风干的不知名植株，角落里堆着捣药的铜杵和石臼。 他让我把三叔小心地安置在里屋一张铺着干净葛布的竹榻上。竹榻正上方，屋顶竟开了一方小小的天窗，此时晨光熹微，恰好落下一缕清辉。 四叔没多废话，先是屏息凝神，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三叔的腕脉上。他的手指干瘦却稳定，闭着眼，眉头越皱越紧。 “脉象浮游无力，如虾游水面，魂不归位，魄已离散大半……”他喃喃自语，又翻看三叔的眼皮，看了看舌苔，最后目光落在那枚紧贴三叔胸口的封魂玉上。 “封魂玉哼，老三倒是舍得下本钱，也够狠，硬生生斩下一魂一魄封存，吊住这口气。”四叔冷哼一声，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可这玉只能封存，无法滋养，更无法让离体的魂魄归位。时间一久，玉中魂魄渐弱，肉身生机彻底断绝，就真成活死人了！” 我心里一紧，连忙问：“四叔，那该怎么办” 四叔瞥了我一眼，眼神锐利：“算你这丫头还有点良心，知道把老三送到我这儿来。他这伤，寻常医药已经无效，伤了根本，动了神魂。需用 ‘祝由术’ ，辅以 ‘天医化箓’ ，先定其魂，再引其魄，最后让玉中残魂归位。” 祝由术！我心头一震。这是上古流传的一种医术，介于医与巫之间，不用针石汤药，而是通过符咒、禁法、祷祝等方式来移精变气，治疗疾病，尤其是针对“邪病”和神魂之伤。在民间道法体系中，祝由科神秘而古老，没想到四叔竟深谙此道！ “去打盆清水来，要井水，不要自来水。再去我院子里，采七片竹心叶（竹子最嫩的芯叶，清心宁神），三根带露的车前草（利尿清热，民间亦用于祛邪），要快！”四叔吩咐道。 我不敢怠慢，立刻照办。等我端着清水和草药回来时，四叔已经在一张黄裱纸上画好了符。 那符箓与我之前画的安魂符截然不同，线条更加古拙、繁复，中央似乎是一个“医”字的变体，周围环绕着星辰云纹，透着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这就是 “天医化箓” 四叔将七片竹心叶和三根车前草浸入清水之中，然后手持符箓，立于三叔榻前，面对那缕天窗投下的晨光。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不再是那个孤拐的乡下老头，而仿佛与周围的山川草木、晨光清气融为了一体。他脚踏七星步（对应北斗，调和阴阳），手掐药王诀（祝由科特有手印），口中开始吟诵一段低沉而古老的歌诀，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不像是念，更像是在唱，在祈祷： “天清地宁，日月合明！” （他手中的符箓无风自动，仿佛引动了周遭气息） “五方正气，灌我身形！” （他将符箓在清水盆上绕了三圈） “神农祖师，药王真君，借法通灵，驱邪缚魅！” （符纸一角轻轻蘸取盆中沾了草药气息的清水） “弟子陈延年，今有族人陈三，神魂离散，魄体飘零！” （他转身，将沾湿的符纸虚按在三叔的额头、心口、丹田三处） “谨请东方青帝护其魂，南方赤帝养其心，西方白帝定其魄，北方黑帝润其根，中央黄帝镇其形！” （每念一方，手指便在对应方位虚画一道符印，打向三叔身体） “三魂七魄，速归本宫！五脏六腑，复旧安宁！” （最后一句，他声调陡然拔高，将那张“天医化箓”猛地拍在三叔的膻中穴，也即是封魂玉所在的位置！） “嗡——！”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符纸贴上之后，并未掉落，而是如同烙印般，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光芒如同水银泻地，迅速渗入三叔体内。三叔身体微微一震，脸上那层死灰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却多了一丝生机。 同时，他胸口的封魂玉，青光大盛，那光芒稳定而温润，不再闪烁不定。玉中那一缕流光，似乎也活跃了许多，与三叔肉身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清晰、紧密。 四叔做完这一切，额角也微微见汗，他长舒一口气，气息有些粗重。祝由术极耗心神。 “暂时稳住了。”四叔擦了擦汗，“我用‘天医化箓’调和了四方五行之气，强行稳固了他的肉身炉鼎，疏通了魂魄归来的通道。又借祝由祷文，安抚并召唤他离散在外的魂魄。现在，他的肉身不再排斥魂魄，玉中的残魂也得到了滋养和引导。” 他指了指三叔：“接下来，就是水磨工夫了。每日需以特定草药熏蒸，辅以安魂咒，慢慢温养，引导玉中魂魄与肉身重新融合，并尝试召回那些尚未湮灭的离散魂魄。这需要时间，短则数月，长则……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看着呼吸明显变得深沉平稳的三叔，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四叔，谢谢您！” 四叔摆摆手，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少来这套！去，按这个方子，把我药柜里的草药抓来，捣碎，用文火慢煎三个时辰！水不能干，火不能灭！你这野丫头，既然来了，就别想闲着！” 他扔给我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上面写着：茯神五钱、龙齿三钱、琥珀粉一钱、合欢皮二钱、夜交藤四钱……皆是宁心安神、定惊魄的良药。 我接过药方，用力点头，心中充满了希望。有三叔这位精通“天医化箓”和“祝由术”的四叔在，三叔康复，指日可待！ 然而，就在我转身要去抓药时，四叔忽然又叫住我，脸色有些凝重： “蕴钰，老三这伤，是被极厉害的邪术所伤，煞气侵魂。对他下手的人，手段狠辣，根基不浅。你这次回来，恐怕……不只是送老三治病那么简单吧” 是……四叔，以前就知道你会治疗普通的感冒那些，没想到那么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