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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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目光齐齐被吸引，只见竹影摇曳的轻纱屏风之后，纤瘦风流的人影晃动。 伴随着这充满杀伐之气的激昂前奏，一群身着彩衣、手持羽扇的舞姬如同云霞般翩然涌出，迅速在厅中铺开阵型，甩动水袖与羽扇翩翩起舞，宛如九天仙子降落凡尘，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越过这些曼妙的舞姬，紧紧盯着屏风之后，探寻那琴音的源头。 紧接着，一串急促而有力的轮指扫弦响起，琴声铮铮，如疾风骤雨，又似铁马冰河奔腾而来，一股肃杀、凛冽、却又蕴含着无尽坚韧与不屈的气息，随着这激昂的琴音，瞬间席卷了整个宴会厅。 沐珍刚抬起一半的身体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凝固，眼中充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这琴声……这气势……这般高妙的琴技……是谁……！ 沐有德也惊呆了，一时忘了反应，他府中的乐师，从未奏出过此等天籁之音，就连最得意的女儿沐珍琴技都没有这种水平。 就在众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屏风后之际，琴声陡然拔高，如同战场上的号角，催动着千军万马—— 一声裂帛般的铮鸣过后，琴音不似寻常丝竹的柔媚婉转，而是迸发出金石相击、寒刃出鞘的凛冽，瞬间刺破了宴会厅的浮华喧嚣，如同寒霜降临，北风穿堂。 众人不自觉地抽了一口凉气。 穆希端坐琴前，脊背挺直如松，双手稳稳落于弦上，她的眼神沉静如水，指尖轻拨慢捻间，肃杀之气便在琴弦之间弥漫开来。 铮铮！锵锵！ 琴音陡然急促，轮指如飞，不再是沉静，而是化作千军万马的奔腾蹄声，化作铁甲摩擦碰撞的金戈之鸣；急促的扫弦，似狂风卷过荒原，裹挟着漫天黄沙与萧瑟的寒意；低沉的按音，如重鼓擂响大地，恍如战场上的鸣金。 每一个音符都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描绘出战场上的险象环生——箭矢破空的尖啸，刀剑相杀的火星，受伤战马的悲嘶，战士压抑的怒吼……穆希的指间、古琴的弦上，瞬间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血染山河的悲壮画卷！ 席间的宾客们，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凝重，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他们被这肃杀的琴音拖拽着，仿佛亲临了那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席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余下那摄人心魄的琴声在雕梁画栋间激荡回响，沐有德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酒液微漾；沐珍精心维持的完美笑容彻底碎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就连主位上那位一直疏离冷淡的江陵王顾玹，此刻也微微眯起了眼，深邃的眸底带着茫然、惊愕和探究，紧紧盯着轻纱屏风后面的人影，那敲击杯沿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悄然停下。 琴声越发激昂，如惊涛拍岸，似狂澜怒卷，又似濒死勇士最后的呐喊，曲子演奏到最高潮时分，最惨烈的鏖战上演，琴音尖锐得仿佛要划破天际，琴弦在穆希的指下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崩裂开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最高潮，琴音猛然一收！ 整个宴会厅立刻陷入一片绝对的、落针可闻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被那戛然而止的琴音高高吊起，悬在半空。 咚……咚……咚…… 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停顿后，几声沉稳、厚重、带着胜利回响的散音，如同凯旋的战鼓，缓缓响起，不再有之前的杀伐凌厉，而是充满了浴血奋战后的苍凉与豪迈，旋律渐渐开阔、明朗，如同拨云见日，战旗猎猎，描绘着大军踏过硝烟、凯旋归来的景象。 虽然依旧带着铁血的气息，却多了一份已经苦尽甘来后的坚韧与磅礴，舞姬们也停下了动作，悄悄从场上退去。 一曲终了。 最后一个音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余韵悠长，在寂静的大厅里缓缓扩散出一片涟漪，荡漾进了每个人心中，满座鸦雀无声。 穆希的双手轻轻按在犹自震颤的琴弦上，指尖微凉，她缓缓抬眸，清冷的目光透过轻纱屏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此时，没有人说话。 方才的谈笑风生、阿谀奉承都已消失不见，宾客们仍沉浸在琴音所构筑的金戈铁马、惊险悲壮与最终胜利的史诗之中，久久无法回神，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震撼、沉思，甚至是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恍惚。 技惊四座，莫过于此！ 一曲肃杀，满堂皆寂！ 就在这满堂默然无声的时刻，一道青色的身影自屏风后，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而出，刹那间，满堂灯火似乎都为之失色。 少女一身素雅青衣，裙摆上，银线勾勒的翠竹在行走间流光溢彩，而更令人惊叹的是，那裙裾翻飞间，一幅浓淡相宜、意境深远的泼墨竹石图若隐若现，墨色深沉，银竹清冷，相互映衬，竟透出一股别致优雅的风骨与傲然。 她身姿挺拔，步履从容，一步步走向宴厅中央，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清丽脸上，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谄媚之态，只有一抹淡淡的笑意，面向主位与父亲的方向，姿态优雅地盈盈下拜，声音清越，打破了那沉重的寂静： “臣女穆氏，拜见殿下，拜见父亲。臣女不才，刚刚献丑了，一曲《背水一战》，恭贺殿下凯旋，扬我大承国威。”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清冷，在含有兰城所有达官显贵的满堂宾客面前，堂堂正正地宣告了自己沐家大小姐的身份，宣告了沐家大小姐并非痴儿，而是才女的消息。 沐有德张着嘴，还沉浸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琴曲带来的震撼与女儿端庄无比的气度中，有些磕巴地道：“是、是，这是我沐家的大姑娘，方才便是她弹奏献艺恭贺殿下，好孩子，快些起来，为殿下敬酒。” 穆希拜罢，心里嘲讽沐有德没见过世面，缓缓直起身，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十分平静地望向主位那位掌控着全场气氛的年轻郡王。 然而，就在看清那张俊美无俦却冰冷疏离面容的瞬间—— 轰！ 穆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是他！ 怎么是他！ 竟然是他！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异色瞳，此刻正沉沉凝视着她！ 是竹林里那个出手狠厉、质问她玉佩去向的男人！街上那个被她夺回了玉佩的家伙！ 他竟然是江陵王顾玹！这场接风宴的主角！ 巨大的震惊在穆希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她沉静的脸上差点裂开一道缝隙，眼底是闪过一丝惊愕和慌乱，她心道不好：完了，玉佩此刻就她身上，他要是非得差人来搜，这简直是自投罗网，早知道就顺了王氏她们的意，想办法躲过这场宴席了！可恶，她怎么就没有想到，看着有异族血统、身份尊贵能来沐府参加宴会的外地贵公子，大概率就是江陵王。这一定是因为她没想到一个王爷出门，身边居然不带小厮和侍卫。冷静，穆希，冷静，有办法应对的。 而主位上，顾玹的目光同样复杂深沉。 从琴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便感到心神剧震——那肃杀凛冽的金戈铁马之声，那最终归于苍茫的凯旋之音，那凌厉的指法，高超的技术，怎么会……怎么会与他记忆中，穆希弹奏过的曲子，感觉如此相似！ 而当屏风后的那人走至会厅中央抬起脸，让那张清丽却有些苍白的容颜完整地映入他眼帘时，他差点捏碎了手里的琉璃杯——居然又是竹林里那个狡诈如狐，大胆包天敢点他穴的小贼！ 顾玹握着琉璃杯的指节微微泛白，他看着场中那个自称沐家大小姐的少女，看着她眼底瞬间闪过的震惊与慌乱，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清冷面容，巨大的疑惑涌上心头：她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何会弹奏出与穆家阿姊如此相似的琴音她为什么仪态与穆希如此相似她为什么恰好偷走那一枚来自穆家的玉佩她们……有何关联还是……仅仅是巧合 震惊、错愕、被戏弄的愠怒、对琴音的深深震动、以及对眼前这个谜一般的少女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探究欲……种种复杂汹涌的情绪在顾玹深邃的眼眸中激烈碰撞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旋涡。 他就这样，沉沉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穆希。 穆希也因这猝不及防的“重逢”和对方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深意而僵在原地，忘记了移开视线。 这家伙干嘛半天不说话！不会在盘算着怎么当众指责我偷玉佩吧！ 两人各怀心事，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不再是在幽静的竹林月下，而是在这觥筹交错、众目睽睽的宴会中央，是以这无声的的对视，落在周围宾客的眼中，完全变了味道，让他们思维各自发散开。 “嘶，殿下这是……沐大人一直把大女儿藏着，原来是打着这番心思呢……”有官员倒抽一口冷气，眼神在顾玹深沉专注的凝视和穆希清丽的容颜间来回逡巡。 “沐大小姐原来当真不是痴儿，之前未在公开场合露面只是因为生病。不过真是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惊世才情呵，那也不怪这才子佳人的戏码上演。”有人自以为洞察了天机，想法暧昧。 “看殿下的眼神……莫非……”女眷席上，几位小姐交换着羡慕又嫉妒的眼神。 沐有德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主位上江陵王那“专注”甚至“深沉”地凝视着自己女儿的目光，再联想到女儿方才技惊四座的琴艺和此刻清冷出尘的风姿，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有戏！绝对有戏！他沐家要转运了！ 而一旁的沐珍脸色煞白，死死攥着手中的丝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看着江陵王那自打宴席开始，就从未对任何人流露过的“专注”目光，再看着穆希那张在灯光下更显清丽脱俗的脸，一股蚀骨的嫉妒和恨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凭什么！那个贱人！她凭什么！不是应该被锁在房里吗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而且为什么、为什么她短短几天时间内就能把琴弹得那么好，那首《背水一战》可是十大古曲之一，自己从来没有一次弹成功过，她怎么就弹出来了，还弹得那么好！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她躲在屏风后面弹琴，一定是为了掩盖她不会弹的事实，一定是她找了别人代替她弹！ “沐希。”她咬牙切齿地低语，“你不会次次运气都这么好的。” 与顾玹对视之间，穆希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审视、羡慕、嫉妒，还有沐有德那道几乎要灼烧起来的狂喜眼神。 “希儿！”沐有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甚至有些破音，“还不快起身！殿下在此，岂可失礼！” 他急切地催促，仿佛生怕穆希多跪一秒就会错失天大的机缘：“快！给殿下敬酒！说些祝词，恭贺殿下凯旋！” 穆希心中一凛，依言起身，旁边早有侍婢机灵地递上了一杯酒，她接过那小巧的玉杯，压下翻涌的心绪，面向顾玹，再次福身，声音清越，镇定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殿下神武天纵，运筹帷幄，破南夷于千里之外，扬大承国威于寰宇。此役功勋彪炳，泽被苍生，实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臣女穆希，谨以此杯薄酒，恭贺殿下凯旋，愿殿下福泽绵长，威震八荒！” 这番祝词，文辞雅致，颂扬得体，既点出了顾玹的功绩，又不显得过分谄媚，十分有水平。 见穆希面见天潢贵胄竟也如此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地应对，这份定力，让在场的不少官员都暗暗点头。 顾玹并不开口，目光依旧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压迫感，仿佛要将她穿透。 时间再次凝固，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穆希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悬到了嗓子眼——他打算当场让她下不来台吗 一旁的沐有德也不禁汗颜。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顾玹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端起了自己案几上的琉璃杯，目光依旧锁着穆希，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不出情绪：“沐大小姐……真是文采斐然，才华横溢。”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清丽却紧绷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那杯酒上，极其随意地抬了抬杯：“大小姐有心了，本王对这些赞美虽受之有愧，但此刻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没有戳穿！没有质问！ 穆希心中巨石轰然落地，几乎是立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快得有些仓促：“殿下万福！” 她借着饮酒的动作迅速低下头，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席位。 如坐针毡的晚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