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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米兰。 斯福尔扎城堡的宏伟大厅里，天鹅绒的帷幕遮蔽了冬日的寒意，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光芒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这里闻不到一丝血腥味，只有香薰和壁炉里松木燃烧的温暖气息。阿尔科拉的泥泞与血腥，已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遥远得仿佛从未发生。 拿破仑坐在他宽大的书桌后，正用羽毛笔飞快地签署着一份份文件。重组的军队序列、新颁布的税收法令、对被征服领地的管理条令……战争并未因一场胜利而结束，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从战场转移到了书桌。 “元帅，”贝尔蒂埃走进来，递上一叠信件，“这是从巴黎来的邮件，以及……最新的战报。” 拿破仑放下笔，接过信件。他首先拆开了一封由督政官巴拉斯亲笔签署的信。信的开头是华丽的辞藻，充满了对“意大利军团无可比拟的英勇”和“波拿巴将军卓越的军事天才”的赞美。但拿破仑的目光迅速跳过了这些虚文，落在了信的后半部分。 “……鉴于共和国目前的财政状况，我们不得不遗憾地通知您，未来对意大利军团的军费补给将有所削减。同时，为了确保共和国的稳定，我们建议您在取得决定性胜利后，应适时与奥地利展开和谈，避免将战线过度延长……” 他一眼便看穿了这层华丽糖纸下的苦涩核心：恐惧。巴黎，在害怕他。 他慢条斯理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指尖感受着纸张的脆弱，就像感受着督政官们可笑的权威。然后，他随手一抛，纸团划出一道轻蔑的抛物线，精准地坠入壁炉。火苗“轰”地一下贪婪地吞噬了它，将巴黎的“关切”与“束缚”，连同那华丽的辞藻，一同化为灰烬。 “一群蛀虫。”他低声说。 拉纳和缪拉恰好在这时走了进来，看到拿破仑的脸色，拉纳直接问道：“巴黎的那些老爷们，又给你添堵了” “他们想给一头饥饿的狮子套上项圈。”拿破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他们以为阿尔科拉就是终点，他们错了。阿尔科拉不是终点，它是我的起点。” 就在这时，米兰城外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拿破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只见广场上人山人海，米兰的市民们自发地聚集起来，高呼着他的名字。他们将他视为解放者，一个结束了奥地利残暴统治的英雄。市政官正准备代表全城，向他献上象征荣誉的桂冠。 这，才是他对抗巴黎最锋利的武器——不是手中的剑，而是脚下的民心。 拿破仑转身对他的元帅们说：“准备一下，我们要去接受米兰的致敬。” 他换上了一套华丽的元帅制服，胸前挂满勋章，出现在城堡的阳台上。当他出现的那一刻，广场上的欢呼声达到了顶点。他微笑着，向人群挥手致意，姿态优雅而自信，仿佛他生来就该享受这一切。 他发表了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说，讲述着法兰西带来的自由与平等，承诺着米兰将拥有一个繁荣的未来。他的声音富有磁性，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陶醉。 然而，在他的微笑背后，他的大脑却在以惊人的速度运转。在他深邃的蓝眸里，那一张张狂热的面孔，不再是民众，而是一枚枚可以兑换成军队、金钱与政治筹码的选票；那一声声震耳的欢呼，也不再是赞美，而是他即将甩在巴黎督政府脸上，最响亮的耳光。 当晚，庆祝宴会结束后，拿破仑召集了他的核心幕僚。 “先生们，”他的表情恢复了严肃，“我们已经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现在，我们必须利用它。” 他指着地图，手指从维罗纳划向奥地利帝国的腹地——蒂罗尔。 “阿尔文齐失败了，但维也纳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组建新的军队。等待他们恢复元气，我们又会回到阿尔科拉前的窘境。所以，我们不能等。我们必须将战火烧到他们的土地上。我将提议，越过阿尔卑斯山，直接威胁维也纳。” 贝尔蒂埃倒吸一口凉气：“元帅，那是冬季翻越阿尔卑斯山！汉尼拔也只是在夏天这么做！这太冒险了！” 拿破仑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只有燃烧的火焰。 “风险”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汉尼拔能做到的，法兰西的军队为什么不能还是说，诸位认为，我们比不上两千年前的迦太基人” “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解决钱的问题。巴黎指望不上了。”他的目光转向缪拉，“若阿基姆，明天开始，你将负责一项特殊任务。我要你‘重组’伦巴第地区的财政。关闭所有奥地利的银行，没收他们的资产，向‘通敌’的贵族和教会征收特别税。告诉他们，这是为了支持法兰西的解放事业。” 缪拉的眼睛亮了。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场合法的、有组织的掠夺。 拉纳皱起了眉头：“元帅，这会激起民变的。我们刚刚才赢得他们的心。” “心”拿破仑冷笑一声，“拉纳，面包和秩序比虚无缥缈的心更容易控制。当我们把奥地利彻底赶出意大利，当法国的荣光照耀这片土地时，他们会再次爱戴我们的。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就算他们恨我，他们也得先学会服从我。” 他再次看向地图，眼神炽热而坚定。 “阿尔科拉的战役结束了。但现在，一场真正的战争——一场关于金钱、权力和未来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在这场战争里，我的敌人不仅是奥地利的军队，还有巴黎的督政官们，以及所有阻挡我脚步的人。” 他从桌上拿起那枚象征着意大利军团最高指挥权的总司令徽章，冰冷的金属在他掌心留下清晰的触感。他手臂猛然发力，将徽章“锵”的一声，重重地钉在地图上维也纳的名字中央。 地图微微震动，仿佛整个欧洲大陆都在这枚小小的徽章下颤抖。 “通知各部，准备进军。” 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正属于征服者的微笑。 “我们去维也纳，和那位皇帝……谈一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