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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狂风裹挟着雨丝卷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胤禛霍然抬头，眼中戾气未消，正待呵斥，却见来人是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却眼神灼亮的陈希。 “王爷！”陈希不等他开口，快步上前，将那张紧紧攥在手中、已被雨水洇湿边缘的牛皮纸直接铺展在书案上，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发颤，“请看这个！这是德妃娘娘方才派人送来的！是……是荣妃娘娘的手迹！” 胤禛的目光瞬间被那幅精细的星图和旁注吸引！尤其是那“凶中带贵，化解在即”以及“吉星暗藏，辅弼帝星”的字样，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他一把抓过牛皮纸，凑到灯下仔细辨认笔迹。他对荣妃的字迹并不陌生，当年秘档室内曾见过，此刻两相对照，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此物……从何而来德妃为何给你”胤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陈希。 “臣妾不知德妃娘娘从何处得来此物。”陈希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娘娘只遣人说是给弘曕安神之用。但此物内容关乎天象，关乎弘曕生死，关乎王爷清誉！臣妾不敢隐瞒，特来呈报王爷！” 她将“德妃赠予”作为一个既成事实抛出，既解释了来源，又将德妃隐隐拉入了己方阵营，增加了筹码的真实性，同时避开了自己如何认出荣妃笔迹的疑点。 胤禛死死盯着那牛皮纸，胸膛剧烈起伏。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德妃的意图荣妃为何会留下这个这星象解释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若是真的！那眼前这几乎将他逼入绝境的死局，顷刻间便可逆转！“妖星”变“辅星”，灾祸化吉兆！ 风险与机遇并存！若将此物呈给皇阿玛，要么一举扭转乾坤，要么……若被认定为伪造，便是欺君大罪，万劫不复！ 赌不赌！ 窗外又一道霹雳炸响，映得胤禛脸色忽明忽暗。他看了一眼浑身湿透、却倔强地挺直脊背站在那里的陈希，又想起畅春园那日康熙对弘曕那一瞬间的触动，想起这孩子在江南、在江心展现出的种种“不凡”…… “苏培盛！”胤禛猛地转身，声音如同淬了冰，“更衣！备马！本王要即刻入宫觐见！” 他选择了赌！赌这荣妃遗泽的真实，赌皇阿玛对天象的敬畏与对那一线“吉兆”的期待，更赌他自己和弘曕的命数！ “王爷！”陈希心头一紧，忍不住出声。深夜冒雨入宫，风险太大！ 胤禛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沉声道：“回去守着弘曕。今夜，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许出东偏院一步！” 说完，他不再停留，抓起那张牛皮纸，大步踏入门外肆虐的雷雨之中。 养心殿内，康熙并未安寝。他独自站在殿门口，望着檐外如瀑的暴雨，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荧惑守心”如同巨石压在他心头。 “皇上，雍亲王求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梁九功小心翼翼地上前通传。 康熙眉头一皱：“这么晚了让他进来。” 胤禛带着一身水汽步入殿内，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地，双手将那张小心用油纸包裹着的牛皮纸高举过头顶：“皇阿玛！儿臣有要事禀奏！关乎天象，关乎国本！此乃已故荣妃娘娘亲笔所书星象推演，对近日‘荧惑守心’之象另有解读，请皇阿玛御览！” “荣妃”康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追忆。他示意梁九功将东西呈上。 当那熟悉的、属于那个早已香消玉殒女子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尤其是看到那“凶中带贵”、“辅弼帝星”的注解时，康熙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精通天文历法，仔细审视那星图推演，竟发现其中计算精妙，所言并非毫无根据！ “此物……你从何得来”康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回皇阿玛，是德妃母宫中之人，今夜交予儿臣侧室陈氏，说是……说是荣妃遗物，或可安神。”胤禛叩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德妃推至台前。 康熙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殿外雷声隆隆，殿内烛火噼啪。德妃荣妃这两个女人的影子在他脑中交织。荣妃当年的“妖孽”之说，是否也是如同今日一般的构陷而这新的星象解读…… “梁九功，”康熙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传钦天监正副监正，即刻入宫见驾！朕要亲自问问他们，这‘荧惑守心’，究竟是纯然大凶，还是……凶中藏吉！” “嗻！”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这雷雨之夜飞入各方府邸。 简亲王安排在宫中的眼线拼死送出消息，老亲王在温泉行宫接到急报，惊得打翻了药碗，脸色瞬间灰败：“荣妃……她竟然……快！快去告诉乌木，计划有变！” 而德妃宫中，听闻皇上深夜召见钦天监官员，她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深意，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钦天监正副监正冒着大雨匆匆入宫，在养心殿内见到了面色沉肃的康熙和那张摊开的、属于荣妃的星象推演。两人初时还试图坚持“大凶”之说，但在康熙锐利的目光和荣妃那无懈可击的演算面前，尤其是在康熙抛出几个极其专业、切中要害的质疑后，终于冷汗涔涔，语无伦次起来。 最终，监正伏地颤声道：“皇上明鉴……荣妃娘娘此解……虽……虽与主流见解略有出入，然……然其推算精准，所言‘赤金之色’、‘辅弼之星’确……确有古籍佐证，并非虚妄……是臣等……臣等学艺不精，未能深究……” 此言一出，等于间接承认了荣妃解读的合理性！ 康熙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臣子，又看看手中那张承载着两个逝去女子痕迹的牛皮纸，心中已然明了。什么天象示警，不过又是权力倾轧的工具！只是这次，对方手段更加高明，几乎将他这个皇帝也算计了进去！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混合着对往事的复杂追忆，在他胸中翻腾。 “传朕口谕，”康熙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钦天监观测天象不利，见解偏颇，险些误导朕心，着监正、监副革职查办，交内务府严加议处！另，雍亲王胤禛，心系社稷，忠勇可嘉，其所呈荣妃遗作，见解独到，于国有功。皇孙弘曕，年幼聪慧，朕心甚慰。着内务府择吉日，于宫中设宴，为皇孙压惊祈福！” “嗻！”梁九功高声应道。 胤禛重重叩首：“儿臣，谢皇阿玛恩典！”心中那块巨石，轰然落地！ 雷霆惊澜，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妖星”之诬，不攻自破。 “辅弼”之名，悄然传开。 当翌日清晨，雨过天晴，阳光刺破云层照耀紫禁城时，整个京城的风向已然彻底转变。 陈希在东偏院中，抱着终于安稳睡去的弘曕，听着春桃激动地禀报着外面的最新消息，看着窗外澄澈如洗的蓝天，缓缓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他们又一次，从悬崖边缘走了回来。 而经此一役，弘曕的地位，她陈希的位置，乃至胤禛的前路，都将进入一个全新的、却也未必更加平坦的阶段。 荣妃的阴影，德妃的援手，简亲王未尽的阴谋……一切都预示着，这深宫之路，依旧漫长而艰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