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清穿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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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孩儿的脸。前一刻还是烈日当空，转眼间已是浓云密布，沉甸甸地压在北京城头，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钦天监早已呈报，此次雨势恐非比寻常，京畿各州县已接到严加防范的谕令。 雍亲王连日宿在书房，与幕僚、属官紧急商议，调拨物资，巡视河工，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直隶水系复杂，永定河等河流素有“小黄河”之称，若真如预报那般暴雨倾盆，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东偏院内，气氛亦不同往日。弘曕变得有些焦躁不安，他不像往常那样安静看书或观察石头，而是常常跑到廊下，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小手紧紧抓着栏杆，那双异瞳中仿佛也凝聚了乌云。 “额娘，水……在生气。”他扯着陈希的衣袖，小脸上带着罕见的惶恐，“很多很多水，要跑出来，拦不住。” 陈希心中剧震。她蹲下身，握住儿子冰凉的小手，柔声问：“弘曕别怕，告诉额娘，水从哪里跑出来” 弘曕茫然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小手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着：“这里，那里……好多地方。下面，都满了，要挤破了。”他的词汇有限，无法准确描述，但那强烈的、关于“满溢”、“爆发”的预感，让陈希遍体生寒。 她立刻请来顾慎。顾慎听闻弘曕的异常，面色凝重，他取出那份日渐详尽的京畿地图铺在桌上，引导着弘曕：“小阿哥，你觉得，水最‘生气’的地方，大概在哪个方向你能指给先生看吗” 弘曕的小手指在地图上缓慢移动，最终，有些犹豫地停留在京城西南方向，永定河下游的几处河段，以及更南边的一些低洼州县区域。他的手指甚至在某些并非主要河道的地方点了点：“这里，也疼。” 顾慎与陈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弘曕所指的区域，有些是已知的险工险段，但有些，却是官方舆图上并未重点标注，但根据甲三搜集的零散信息和地理形势判断，确实存在隐患的地方！尤其是那些非主要河道的“腾”点，极可能是容易发生内涝或小型支流漫溢的区域！ “王爷如今正为此事忧心……”陈希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决绝，“这是一个机会，但也是极大的风险。”若预言成真，弘曕的“价值”将无可估量；若预言失误，或因此引来过度关注，则前功尽弃。 顾慎沉吟道：“福晋，此事必须借他人之口，且不能说得太具体、太肯定。可让甲三设法，将‘西南方向永定河下游及以南低洼处，需格外警惕，谨防多处同时险情’之类的‘推测’，混杂在其他幕僚或地方官呈报的诸多建议之中，一并送到王爷案前。来源要模糊，像是多方汇总分析后的判断，绝不可单独突出。” 陈希颔首：“先生所言极是。”她立刻秘密召见甲三，仔细吩咐下去。 甲三领命，动用了埋藏在王爷文书班底中的一枚暗棋。那人在整理汇总各方关于防汛的条陈时，将那条关键的“推测”不着痕迹地添加进去，混在一堆关于加固某段河堤、储备某处物资的建议里，语言平实，并未格外醒目。 暴雨，终于在一声撕裂天地的霹雳中，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庭院中的排水沟很快便发出了急促的呜咽声。 王爷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他盯着桌上那份包含了那条“推测”的汇总条陈，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窗外是骇人的雨势，他的心中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那条关于“多处同时险情”的提醒，与其他幕僚着重强调几个传统险段的思路有所不同。 “苏培盛。”王爷沉声唤道。 “奴才在。”苏培盛连忙躬身。 “传令下去，除了重点盯防永定河已知险段，西南下游沿线，以及南边那几个低洼县区，加派一倍人手巡查，发现任何异常，不惜一切代价抢护，并即刻来报！”王爷最终做出了决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嗻！” 命令被快马加鞭地传递出去。暴雨持续了一天一夜，整个京城仿佛都浸泡在水中。坏消息开始陆续传来，永定河几处河段水位暴涨，岌岌可危。但得益于提前加派的巡查和物资，几处小的溃口被及时堵住，避免了更大的灾难。 然而，真正的危机发生在第二天夜里。雨势稍歇，但上游来水更加凶猛。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时，紧急军报传来——永定河下游一处并非传统险段的河堤，因底部被隐秘的暗流掏空，突然发生大面积垮塌！洪水汹涌而出，直扑下游数个村庄！ 万幸的是，正因为王爷提前在此区域加派了巡防，垮塌发生时，巡防人员就在不远处，第一时间发出警报，并拼死引导下游村庄民众撤离。同时，预先调配过去的沙石木料等物资也起到了关键作用，在军队和民夫的奋力抢护下，经过一夜惊心动魄的搏斗，溃口被成功堵住！ 虽然仍有田地被淹，房屋受损，但在这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雨中，竟无一人因这处最意想不到的溃堤而丧生！这几乎是一个奇迹。 消息传回王府，王爷久久无言。他再次拿起那份条陈，目光落在那一行并不起眼的“推测”上。这一次，他看得无比仔细。这条建议，精准地预判了官方防御重点之外的薄弱环节！ 他想起东偏院那个对着石头说“水有路”的孩子，想起顾慎讲解《水经注》时弘曕专注的异瞳，想起陈希转述的那些“稚子趣言”和“顾先生心得”……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难道……真正能感知水脉地气异常的，并非博学的顾慎，而是那个年仅几岁的稚子这个念头太过骇人听闻，却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王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无论真相如何，这次的事情证明，东偏院那边传递来的信息，拥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这价值，关乎民生，关乎政绩，甚至……关乎江山社稷的稳定。 他必须重新评估弘曕这个儿子，以及他背后的陈希。 而与此同时，福晋乌拉那拉氏和年侧福晋，也通过各自的渠道，得知了王爷正是因为一条“来源模糊”的建议，才提前在溃堤处布防，避免了巨大伤亡。她们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东偏院。 风雨虽歇，但王府内的暗流，却因此事而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