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修罗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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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连风都仿佛凝滞。 霍昭率领风雷骑连夜疾行，马蹄包裹厚布，人衔枚，马摘铃，意图在天亮前抵达六十里外的一处隐蔽山坳休整。 然而，就在途经一片名为“葬马滩”的广阔砾石地带时，最不愿遇到的情况发生了。 前方斥候流星般驰回，声音带着压抑的急促：“将军！东北方向发现大队匈奴骑兵！尘土高扬，人数恐不下八百，是右贤王本部狼旗！” 几乎是同时，侧翼哨骑亦飞马来报：“西南侧丘陵后发现小股匈奴游骑踪迹，已被我驱散，但我军行踪恐已暴露！” 霍昭心猛地一沉。被夹击了！ 八百主力，加上神出鬼没的游骑，风雷骑虽精锐，但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且人困马乏，在此无险可守的开阔地带接战，十死无生。 “后队变前队！转向西北，进入那片黑石林！”霍昭当机立断，声音冷冽如冰。 西北方向有一片巨大的黑色风蚀岩群，石柱林立，通道错综，是唯一可能周旋的地形。 命令如涟漪般传开，风雷骑展现铁血纪律，瞬间转向。 然而，匈奴人的反应更快。 苍凉的牛角号如同鬼哭，从东北、西南两个方向同时响起，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快！进石林！”赵破奴声嘶力竭，督促队伍加速。 就在汉军前锋堪堪冲入黑石林边缘的刹那，异变再生！ “嗷呜——！” “呜——！” 凄厉、愤怒、充满警告意味的狼嚎，从石林深处猛然爆发，瞬间连成一片，震得人耳膜发麻。 紧接着，无数幽绿的光点在黑暗的石笋、岩窟中亮起，密密麻麻，仿佛整个石林都活了过来。 是狼群！而且是一个规模远超狼谷所见，将这片黑石林视为巢穴的巨大狼群！ 汉军队伍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阵骚动，战马不安地喷着鼻息，原地踏蹄。 前有狼巢挡路，后有匈奴追兵，真正的绝境！ “将军！前狼后虎，怎么办！”赵破奴声音发紧，握缰的手青筋暴起。 霍昭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躁动的狼群和身后越来越近的烟尘。 他注意到，狼群虽然被闯入者激怒，显现包围之势，但并未立刻扑击，它们幽绿的眼睛同样警惕地望向石林外那震天的马蹄声和冲天的杀气——那才是对它们领地更具威胁的存在。 就在这时，石林最高的一根石柱上，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和一抹醒目的雪白。 是那个狼女，和那头白狼王！ 狼女（阿月）俯瞰着陷入绝境的汉军，又望向呼啸而来的匈奴骑兵，脏污的小脸上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和焦躁。 她对着躁动的狼群发出一连串短促、尖利、充满韵律的嘶鸣，如同下达指令。 狼群一阵骚动，部分强壮的成年公狼龇着惨白的獠牙，调转方向，对着石林外匈奴人来的方向发出了更具威胁性的低吼，前爪刨地，做出扑击姿态。 但仍有大部分狼，包括一些母狼和幼崽，依旧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汉军，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咆哮。 局势瞬间变成了微妙而致命的三方对峙！ 汉军、狼群、匈奴追兵，在这片黎明前的葬马滩上，形成了一个死亡的僵局。 匈奴前锋已迫近至一箭之地，他们显然也发现了前方的狼群和汉军的窘境。 为首的匈奴将领，身披狼皮大氅，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看到石柱上的白狼和狼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残忍，他用匈奴语大吼：“长生天助我！狼神都派他的子孙来帮我们围猎汉狗了！儿郎们，杀进去，连人带狼，一个不留！” “嗖嗖嗖！”零星的箭矢开始从匈奴阵中抛射过来，落在汉军后队与石林边缘的空地上，激起一片烟尘。 “举盾！防御！”霍昭大喝。 汉军士兵们条件反射般举起盾牌，但阵型在狭窄的石林入口处显得有些混乱。 而狼群在匈奴箭矢的刺激下，更加狂躁。 几头年轻的公狼按捺不住领地被侵犯的怒火，猛地从石隙中窜出，向着距离最近的几名汉军士兵扑去！ 虽然被士兵们默契配合，用刀盾格挡、长矛逼退，并未造成重伤，但一头狼的腹部被矛尖划开，发出凄厉的惨嚎，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更多的狼被血腥刺激，眼中绿光大盛，低吼声汇成一片，整个狼群眼看就要失控，将眼前的汉军撕碎！ “不能等了！”霍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必须打破僵局，否则下一刻就是全军覆没！ 他猛地抬头，望向石柱上的阿月，运足中气，声音穿透狼嚎与风声，指向石林外汹涌而来的匈奴骑兵，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大声吼道：“敌人！匈奴，是敌人！” 他又指向汉军，再指向狼群，最后双手交叉，做了一个联合对外的姿势，“帮助我们！一起，对付他们！” 他不知道阿月能否听懂这复杂的含义，但他必须赌一把，赌她拥有超越野兽的智慧，赌她能分辨出谁才是眼前最大的威胁，赌她昨夜那短暂的、对云纹流露出的困惑背后，存在着一丝沟通的可能。 阿月站在石柱上，狂风吹拂着她纠结的长发。 她看着霍昭，看着他那急切而坚定的眼神，看着他指向匈奴的动作，又看向石林外那黑压压、散发着让她极度厌恶气息的匈奴骑兵。 她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她记得这些两脚兽（汉军）昨夜没有伤害她，还给了她水和食物，那个叫“霍昭”的，他的眼神不像其他两脚兽那样充满贪婪或杀戮。 而外面那些呼啸而来的，则带着纯粹的毁灭气息。 “嗷——！” 她身下的白狼王雪魄，似乎感应到她的犹豫，仰头发出一声悠长而充满战意的长嚎，目光死死锁定远处的匈奴将领。 阿月眼中挣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性的决断。 她猛地站直身体，双臂张开，对着整个狼群，发出了一连串更加高亢、尖锐，充满指挥意味的嘶鸣和嚎叫！ 奇迹发生了。原本即将扑向汉军的狼群，如同听到最高指令，攻势骤然一滞。 大部分狼，尤其是那些强壮的成年狼，开始低伏身体，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战吼，目光齐刷刷转向了石林外正试图冲进来的匈奴骑兵！ 霍昭心中巨石稍落，赌对了！ 他毫不迟疑，厉声下令：“风雷骑！依托石林，箭矢覆盖匈奴前锋！狼群助战，此乃天意！杀！” “杀！杀！杀！”绝境逢生，汉军士气大振。 弓弩手迅速抢占石林入口两侧的制高点，箭矢如瓢泼大雨般倾泻向试图冲进来的匈奴骑兵。 而几乎在汉军箭雨发出的同时，数十头最健硕的野狼，在几头头狼的带领下，如同灰色的闪电，从石林的各个角落猛地窜出，悄无声息地扑向匈奴战马的马腿、骑兵裸露的脚踝和手臂！ 一时间，葬马滩变成了真正的修罗场。 汉军的箭矢破空尖啸，匈奴人的怒吼与惨叫，战马的悲鸣，野狼的咆哮与撕咬声，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血腥而残酷的死亡乐章。 霍昭手持破胡剑，守在石林入口最狭窄处，剑光闪烁，每一击都必有一名匈奴骑兵或一头试图趁机偷袭汉军的恶狼倒下。 他既要抵御外敌，又要提防内部可能因误会而起的冲突，精神绷紧到了极致。 赵破奴浑身浴血，一刀劈翻一名匈奴百夫长，喘着粗气对霍昭喊道：“将军！这群狼……真他娘的邪性！但也真够劲！” 混战中，霍昭看到阿月依旧站在石柱上，雪魄守护在她身旁。 她不再嚎叫指挥，而是紧紧盯着战场，每当有匈奴人试图用套马索或弓箭攻击狼群时，她都会发出急促的警告音，附近的狼便会迅速闪避或协同攻击。 这是一场惨烈而奇特的战斗。 人与狼，这两个天生的对头，在这片绝境之地，因为一个共同的、更强大的敌人，因为一个狼女的存在，形成了一种短暂而脆弱的同盟，在血与火中，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