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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颜帖木儿的脚步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寂静和扑朔迷离的未知。林锋然僵坐在即将熄灭的火塘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遍遍回放着刚才那短暂而诡异的对话。 染色伯颜帖木儿为何私下对染色如此热衷,甚至甘冒风险深夜前来这要求背后藏着什么与也先的联姻计划又是什么关系 一个个问号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思绪,让他坐立难安。他看了一眼对面仍在熟睡的江雨桐,那件破皮袍下,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这个意外的插曲,他无法与任何人言说,只能独自吞咽这份加剧的不安和疑惑。 夜,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第二天清晨,当帐帘再次被掀开时,来的不再是送饭的士兵,而是伯颜帖木儿本人。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兵,抬着一小筐还算干净的羊毛,以及另一个用麻布遮盖的篮子。 伯颜帖木儿的表情恢复了往常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眼神深处的那抹急切,却未能完全掩饰。他挥退了亲兵,让他们守在帐外。 “陛下昨夜休息得可好”他像是随口寒暄,目光却快速扫过整个帐篷,最后落在林锋然脸上。 林锋然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勉强挤出一点恭敬:“尚可……谢台吉关心。”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盖着麻布的篮子。 伯颜帖木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走上前,揭开了麻布。 篮子里并非他想象中的复杂染料或工具,而是几捆深红色的、干枯的植物根茎,以及几个粗糙的陶罐,里面似乎装着些白色和灰白色的粉末,还有一小罐油脂。 “这是……”林锋然有些迟疑,他并非植物学或化学专家,只能凭记忆猜测。 “茜草。”伯颜帖木儿拿起一根红褐色的根茎,语气平淡,仿佛在介绍一件寻常物件,“还有碱粉(可能是草木灰提取物)、明矾石粉和牛油。听说……这些东西,对‘染色’有点用处”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林锋然的反应。 林锋然心中一震。茜草!他依稀记得这是古代一种重要的红色植物染料!伯颜帖木儿竟然真的懂行,而且准备好了材料!这绝不是一个临时起意的要求!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拿起一根茜草根看了看,又嗅了嗅那些粉末,故作高深地点点头:“台吉果然……见识广博。正是此物。若有……大锅、清水、柴火……便可一试。” “都已备好。”伯颜帖木儿似乎早有准备,拍了拍手。 帐外立刻有士兵抬进来一口半旧的大铁锅,以及一桶水和一捆干柴,甚至还有一个简陋的三脚架。东西很快在帐篷角落架设起来。 整个过程,伯颜帖木儿都显得异常耐心,甚至亲自指挥摆放的位置,确保锅口不会正对着帐门,以免被外面轻易窥见。这种隐秘的态度,让林锋然心中的疑云更重。 火升起来了,水渐渐沸腾。 在伯颜帖木儿一瞬不瞬的注视下,林锋然开始了他的“表演”。他其实心里完全没底,只知道大概需要将茜草煮沸提取色素,需要媒染剂(大概就是明矾)来固色,碱粉可能是用来调节酸碱度油脂……或许是用来做助剂或后期处理 他只能硬着头皮,凭着模糊的记忆和猜测,一边动手,一边用含糊其辞的“术语”掩饰自己的生疏:“嗯……此乃萃取色素……需文火慢熬……”“……投入碱粉,中和其性……”“……明矾此为媒染,令色附于纤维之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捣碎的茜草根投入沸水中,很快,一锅清水被染成了深红褐色。然后,他斟酌着分量,依次加入碱粉和明矾石粉,用一根木棍不停搅拌。帐篷里弥漫开一股奇特的、带着泥土气息和矿物味道的蒸汽。 伯颜帖木儿看得极其专注,每一个步骤都不放过,甚至偶尔会开口询问一两个细节,问题都颇为关键,显示出他并非全然不懂。 林锋然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用云山雾罩的“玄学”语言应付过去,冷汗几乎浸透内衫。 当染液变得浓稠,颜色深重时,林锋然示意可以了。他拿起一小撮预先准备好的、经过他简单梳理的蓬松羊毛,深吸一口气,将其浸入了滚烫的染液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两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那锅染液。 林锋然是紧张和没底。 伯颜帖木儿眼中则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 终于,林锋然用木棍将那一小撮羊毛捞了出来。经过煮沸和染液浸泡,羊毛纠缠在了一起,但颜色——已然变成了了一种虽然不均匀、却清晰可见的、鲜艳的红色! 成功了!居然真的成功了! 林锋然自己都差点惊叫出来,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忍住。他强作镇定地将那团红色羊毛在清水中漂洗了一下,然后递给了伯颜帖木儿。 伯颜帖木儿迫不及待地接过那团湿漉漉、还带着热气的红色羊毛。他仔细地、反复地查看每一根纤维,用手指揉搓,感受着那鲜艳的色彩。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神中的光芒越来越盛,甚至带上了一种疯狂的喜悦!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果然是奇术!果然是奇术!”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锋然,那眼神火热得几乎要将他吞噬:“陛下!此法……可能染羊毛,是否也能染……羊毛织物比如……上好的羊毛毯能否染出最纯正、最鲜艳的红色如同烈火!如同夕阳!” 他的问题变得极其具体,目标明确指向了高级织物。 林锋然心中疑窦丛生,但此刻只能顺着他说:“原理相通……若织物精细,染料纯正,火候得当……染出艳红……应无问题。” “太好了!”伯颜帖木儿猛地握紧了拳头,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团红色羊毛,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在原地踱了两步,嘴里喃喃自语,“终于……终于……” 他突然停住脚步,脸上的狂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严肃、甚至带着威胁的表情。他逼近林锋然,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陛下,今日之事,你知我知。绝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太师那边!明白吗” 林锋然心中巨震!果然!伯颜帖木儿果然是在瞒着也先进行这件事!他想要染红色的羊毛毯做什么这背后定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为……为何”林锋然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 伯颜帖木儿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如同草原上盯着猎物的狼:“不该问的,不要问。陛下只需记住,帮我做好这件事,对你……只有好处。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杀意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吸气声。 两人猛地转头! 只见江雨桐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捂着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正难以置信地看着伯颜帖木儿手中那团刺眼的红色羊毛,以及两人之间这诡异而危险的氛围! 她显然听到了部分对话,看到了那违反常理的染色结果! 伯颜帖木儿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眼中凶光毕露! 林锋然的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完了! “她……”伯颜帖木儿的声音冰冷刺骨,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江雨桐。 林锋然脑中电光火石般急转!绝不能让他灭口! 他猛地横移一步,下意识地挡在了江雨桐身前,尽管他自己也怕得发抖,却急声道:“台吉放心!她……她是我的人!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说辞太过暧昧且无力。 江雨桐在他身后,身体猛地一僵,捂着嘴的手微微颤抖,眼中神色复杂万分,有恐惧,有震惊,还有一丝被强行归为“他的人”的屈辱和茫然。 伯颜帖木儿的目光在林锋然和江雨桐之间来回扫视,阴晴不定。杀意并未消退。 帐篷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危险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而响亮的马蹄声和喧哗声!似乎有一大队人马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一个伯颜帖木儿亲兵的声音在帐外急促响起:“台吉!太师巡营!快到这边了!” 伯颜帖木儿脸色骤变! 他狠狠瞪了林锋然和江雨桐一眼,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他迅速将手中那团红色羊毛塞进怀里,飞快地对亲兵下令:“快!把东西收拾掉!痕迹清理干净!”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换上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朝着帐外走去,仿佛只是来例行巡视。 帐内,林锋然和江雨桐僵立在原地,听着帐外伯颜帖木儿高声笑着与似乎正在靠近的也先打招呼的声音。 那口冒着热气、颜色异常的染锅还没来得及完全处理。 那团红色的羊毛虽然被藏起,但空气中弥漫的茜草和矿物的奇异气味,尚未散去。 也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仿佛就在帐外停了下来。 林锋然和江雨桐的心脏,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