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苏凌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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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将官道尽头的沼泽地染上一层诡异的绯红。破天荒勒住缰绳，望着前方蒸腾着白色瘴气的泥沼，剑眉拧成了川字。三匹无主的骏马在泥沼边缘不安地刨着蹄子，马鞍上还挂着侍卫的佩刀——那是半个时辰前追进沼泽的三名亲兵留下的最后痕迹。 陛下，这黑风口沼泽古称迷魂渡，据说底下全是吸人的烂泥，瘴气能毒杀猛虎。侍卫长李敢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请命，末将愿带十名死士...... 不必。破天荒抬手打断，目光扫过随行队伍中那个始终垂着眼帘的青衫女子。苏凌自从半月前在破庙以三针救醒他的贴身护卫后，便以随军医官的身份留在队伍里。这位总是戴着帷帽的女子，此刻正从药箱里取出一支银簪，探入路边一株紫花的花蕊。 鬼见愁清冷的声音穿透暮色，苏凌将发黑的银簪收入锦盒，其根须五丈内必有腐心草。方才落马处若有此花，人已无救。 李敢猛地抬头，只见沼泽深处隐约漂浮着几团紫色光晕，像极了苏凌手中的毒花。他霍然拔刀就要冲进去，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震得手腕发麻。破天荒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前，玄色龙纹披风在瘴气中猎猎作响。 取火箭来。帝王的声音平静无波。 三支裹着硫磺的箭矢划破暮色，精准射入沼泽深处。火光骤起的瞬间，众人看清了泥沼中挣扎的身影——三名侍卫陷在齐腰深的黑泥里，面色青紫如死灰，裸露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脖颈处竟缠着几缕银灰色的藤蔓，那些藤蔓顶端的吸盘正深深嵌进血肉。 锁龙藤苏凌忽然掀开帷帽，露出一张素净却毫无血色的脸。她从怀中掏出个羊脂玉瓶，倒出三粒琥珀色药丸，李将军，烦请借弓箭一用。 破天荒瞳孔微缩。他见过无数女子，后宫佳丽三千各有风姿，前朝女官亦不乏英气，却从未见过苏凌这般奇异的存在。她的手指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此刻却稳稳捏着药丸搭在弓弦上，腕间银钏在火光中划出冷冽的弧线。 嗖！嗖！嗖！ 三支箭矢裹挟着药丸破空而去，竟在半空中齐齐炸开。药粉如流萤般落入沼泽，恰好笼罩住三名侍卫。令人惊叹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疯狂生长的银灰色藤蔓遇到药粉，竟如沸水泼雪般迅速枯萎，露出底下蜂窝状的伤口。 陛下，苏凌转身屈膝行礼，动作不卑不亢，请派水性最好的侍卫，用绳索系腰，沿那片芦苇丛边缘靠近。切记不可碰触黑色淤泥，若见白色气泡，立刻退回。 破天荒颔首，目光落在她沾着草汁的指尖：苏医官似乎对这沼泽极为熟悉 家父曾游历南疆，留有《毒经》一卷。苏凌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此处瘴气需以苍术、艾叶熏之，臣这就去准备。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破天荒忽然想起半月前破庙那夜。当时他高烧昏迷，朦胧中感觉有人用冰凉的手指按住他的眉心，那触感竟与此刻沼泽上空的月光有些相似。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本该挂着先母遗留的双鱼玉佩，三天前却被个自称小泥鳅的丫头片子偷了去，还留下张画着鬼脸的纸条。 陛下，李敢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西南角发现可疑足迹！ 破天荒循声望去，只见泥泞中果然印着串娇小的脚印，看尺码正是那女飞贼的。脚印在沼泽边缘戛然而止，旁边丢着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那是他去年生辰时，皇后亲手绣的赏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医官！破天荒扬声喊道。 苏凌正蹲在篝火旁调配草药，闻言起身走来。她接过香囊仔细端详片刻，忽然脸色微变：这香囊里的薰衣草，混了曼陀罗花粉。 曼陀罗李敢失声惊呼，那不是有迷魂之效吗 不仅如此。苏凌指尖拂过香囊边缘的金线，这绣工出自江南织造局，针脚间还沾着龙涎香——是东宫之物。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破天荒摩挲着腰间空荡荡的玉佩绳，忽然想起小泥鳅留的那张鬼脸纸条背面，似乎用朱砂画了个奇怪的符号——现在想来，竟与东宫密探的腰牌纹样有几分相似。 咳咳......沼泽中传来侍卫的咳嗽声。众人连忙转头，只见三名中毒的亲兵已被拖上硬地，虽仍昏迷不醒，但脸色已从青紫转为苍白，呼吸也渐渐平稳。 苏凌立刻上前施救。她取出银针在篝火上消毒，动作快如闪电，转眼间便在伤者百会、膻中、涌泉等穴各刺入一针。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竟直接用嘴对着伤者手腕的伤口吸吮，吐出的黑血落在草地上，竟冒起丝丝白烟。 苏医官！李敢急得跺脚，这毒物...... 无妨。苏凌吐出最后一口血水，用清水漱了口，这才解释道，锁龙藤之毒需以人血为引，方能逼出体外。臣自幼服用解毒丹，百毒不侵。 她说话时，破天荒恰好看到她耳后有片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宛如展翅的蝴蝶。这个细节像根针，猝不及防刺中他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似乎在他十岁那年，父皇带他微服私访，在苏州河畔曾见过个卖身葬父的小女孩，脖颈间就有块一模一样的胎记。 陛下，苏凌处理完伤口，起身禀报，侍卫们已无大碍，只是需静养三日。只是这沼泽瘴气...... 无妨，破天荒打断她，目光深邃如潭，传令下去，今夜就在此处扎营。李敢，你带一队人沿足迹追查，记住，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李敢领命而去，篝火旁只剩下君臣二人。苏凌低头收拾药箱，忽然感觉一阵眩晕，连忙扶住身旁的白桦树。她袖口滑落，露出半截手臂，上面布满细密的针孔——那是常年试毒留下的痕迹。 破天荒默默递过一壶水。月光透过瘴气洒在他脸上，竟难得带上几分暖意：苏医官可知，那偷玉佩的丫头，留了张字条 苏凌接过水壶的手微微一顿：哦写了什么 她说，鱼儿离水，必有大难破天荒盯着她的眼睛，朕的双鱼佩，本是镇水之物。 苏凌握着水壶的手指骤然收紧，羊脂玉的冰凉透过肌肤直抵心脉。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驿站后厨，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头塞给她的纸条：苏姐姐，速将双鱼佩交给破天荒，否则破哥哥性命难保。当时她以为是玩笑，现在想来，那丫头眉眼间竟与年轻时的淑妃有三分相似。 陛下，苏凌忽然屈膝跪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有一事相求。 破天荒挑眉：但说无妨。 若擒得那女飞贼......苏凌深吸一口气，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霜花，请陛下允臣亲自审问。 远处忽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惊得沼泽里的水鸟扑棱棱飞起一片。破天荒望着苏凌苍白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或许藏着比三藩之乱更复杂的秘密。他弯腰扶起她，指尖不经意触到她腕间的银钏——那银钏内侧，竟刻着个极小的字。 破天荒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沼泽边格外清晰，朕允你。 夜色渐深，瘴气愈发浓重。苏凌坐在篝火旁煎药，药香与沼泽的腐臭混合在一起，竟生出种奇异的安宁。她望着跳跃的火苗，忽然从怀中取出个小巧的青铜罗盘，指针正诡异地指向沼泽深处。那里，除了无尽的黑暗，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而此刻的破天荒，正站在帐篷外的高坡上，手中捏着那枚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沼泽深处若隐若现的鬼影渐渐重叠。他忽然想起苏凌方才吸吮毒血时，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苦涩笑容——那笑容，竟与先母临终前的神情有七分相似。 夜风穿过芦苇荡，带来远处隐约的笛声。破天荒握紧腰间佩剑，指节泛白。他知道，这场由一枚玉佩引发的追逐，早已偏离了最初的方向，正将他们所有人，拖入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之中。而那个古灵精怪的小泥鳅，或许只是这盘棋局里，最先落下的那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