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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遐拉开车门走过去，语气平淡：“喂，三保！” 宋三保拽得像二五八万，斜眼瞟了他一下，下巴一扬：“莫乱攀交情！趁你保哥没上火，赶紧把道让开，别耽误老子办事。” 他妈的，这臭小子几年不见，尾巴都翘上天了 郑遐忍着笑，慢悠悠道：“三保，你再仔细看看，我是哪个” “老子管你是哪个！你就是……” 宋三保的话卡在喉咙里，眯眼盯了郑遐半晌，眼神突然变了，“你是……” “老子是郑遐！” 郑遐板起脸。 “哎呀妈呀！是遐哥！” 宋三保手忙脚乱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几步蹿过来，脸上的嚣张瞬间切换成一脸笑意，“遐哥，是你呀！我看着有点点眼熟，愣是没敢认！” 他一边跟郑遐勾肩搭背拍打着，一边探头往捷达车那边张望，眼睛亮晶晶的：“遐哥，带嫂子回来过年啦” “回啥回，被你这‘寨霸’一堵，我都不敢进村了。” 郑遐打趣道。 宋三保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遐哥你可别埋汰我，在你面前我哪敢称霸。你等会儿，我立马挪车！” 他嬉皮笑脸地钻回奇骏，手脚麻利地往后倒。车刚停稳，又探出头喊：“遐哥，晚上务必来家里喝酒！我让我婆娘炖腊肉！” 郑遐含糊应着：“好嘞，过年少不了喝两杯。” 宋三保像是突然想起啥，又喊：“对了遐哥，你还记得疤脑壳不” 疤脑壳，大名郑志平，两人同年从岩田寨入伍，在海门北山湾炮团当战友。郑志平为人仗义，军事素质顶呱呱，还当过副班长。后来留队转士官时，家里催着结婚传宗接代，他便匆匆退伍了。郑遐一直觉得可惜，要是他留在部队，现在说不定跟着老士官们进了国企，成了吃公家饭的正式工。 “咋不记得” 郑遐脸上露出笑意，“他近况咋样” 宋三保脸上的笑淡了点：“好啥好，刚从牢里放出来。你这次回来，他指定要找你喝酒。” “啥” 郑遐脑子嗡的一声，差点以为听错了，“他犯啥事儿了” “一言难尽，等你歇下了慢慢摆。” 宋三保摆摆手，“遐哥我还有生意要谈，先撤了，回头去你家串门！” …… 郑遐回到驾驶室，启动汽车缓缓前行。错车时，宋三保扒着车窗使劲挥手，笑得一脸灿烂。 李泉啧啧道：“遐哥，你在乡里威望可以啊，连这个一脸土匪像的恶人都对你服服帖帖。” 郑秀有些小得意：“那是！岩田寨谁不知道我哥在部队当军官，还是侦察兵！寨里年轻人最佩服能打架的，我哥在寨子里名气大着呢！” 梁宁宁笑着问：“村里还知道你哥还有啥光辉事迹，讲讲” “嘿嘿，他们还知道我哥在海门当官！” 郑秀抿嘴笑，“我爸妈提起我哥，嘴都合不拢，逢人就夸。” 梁宁宁笑得直不起腰。 郑遐板着脸打断：“秀秀，别瞎吹牛。” “我没吹牛！” 郑秀急着辩白，“疤哥退伍回来就跟大伙儿说，你在部队当上副团长呢！” 郑遐马上纠正：“是副连长！不是副团长！” “反正寨里人都这么传，谁管你是连长还是团长。” 郑秀嘟囔道。 郑遐哭笑不得，心里暗道：这下好了，顶着 “副团长” 的虚名回家，怕是少不了麻烦。 梁宁宁一路笑得停不下来，时不时调侃他：“郑副团长，待会儿进村要不要鸣锣开道啊” 郑遐笑着拍了拍捷达车的方向盘，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开捷达回家么我就怕这个！” …… 汽车快进寨子时，拐进一条更窄的村道，前方出现两座石头砌的建筑，歪歪扭扭的，墙面上爬满青苔，看着像废弃的碉堡。 李泉好奇道：“遐哥，这是啥玩意儿” “寨子里的老碉楼，怕是有上百年历史了。” 郑遐解释，“解放前用来防仇家、防生苗的。” “生苗是啥” 李泉饶有兴致。 “湘西苗族以前分生苗和熟苗。” 郑遐耐心给未来的妹夫做科普，“生苗就是躲在深山里没开化的苗族。他们听不懂汉话，刀耕火种，靠打猎和种玉米、山稻、番薯过日子，动不动就下山跟土家族、汉人干仗。” “打仗干啥抢地盘” “抢盐巴、布匹，有时候还抢人。” 郑遐笑道。 李泉乐了，嘿嘿道：“抢女人么” “想啥呢。” 郑遐说，“抢年轻男人，尤其是木匠、铁匠、货郎这种汉人，拉上山给生苗姑娘当丈夫。生苗也懂一点常识，他们会避免近亲繁殖。” “为什么尽抢汉人” “汉人小伙儿干净、聪明，会识字，懂算账，还有手艺……” 梁宁宁和李泉惊得瞪大眼。 李泉咂舌：“还有这种好事这民风也太‘淳朴’了！” “好什么好！” 郑秀白了他一眼，“你是不知道，以前生苗没开化，卫生条件差得离谱，男女老少都不刷牙，那味儿能把人熏晕，抢你去你也得跑。” 李泉佯装夸张地捂鼻子：“那还是算了，那我得跑，小命要紧。” 梁宁宁幽幽地道：“跑也跑不掉啊，人家会放蛊。” 车厢里瞬间爆发出笑声。 郑遐笑道：“你还懂这个” “看书上说的。” 梁宁宁笑得狡黠，“喝了人家一口水、吃了一顿饭，蛊就种上了。往后敢跑路，隔三差五肚子疼，疼得满地打滚，小命都得交代在那儿。所以啊，书上说的，这种蛊术传女不传男。” “合着这是苗族姑娘的‘婚姻保鲜术’啊” 李泉夸张地叫起来，转头问郑秀，“秀秀，你会这招不以后我要是敢不听话……” 郑秀啐了他一口：“别瞎扯！我们家是土家族，跟苗族放蛊八竿子打不着！再说都什么年代了，早没人信这个了。” “现在还有生苗吗” 李泉意犹未尽。 “早没了。” 郑遐说，“解放后政府都给安置下山了，现在生苗熟苗早同化了，街上碰到都分不清谁是哪个民族。” 李泉摇头晃脑啧啧称奇：“太传奇了！听起来像演电影似的。” …… 天色渐渐暗下来，捷达车拐过一个山湾，郑遐抬手一指远处：“到家了！” 众人抬眼望去，暮色里，一幢黑黝黝的木屋子伫立在山边，屋子门口两棵青绿的柚子树下，立着两个单薄的身影，像两株守着家门的老槐树，安安静静地望着来路。 郑秀眼睛一热，大声喊：“爸！妈！我们回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