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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遐和胡楚林回到半山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2点。 王二武为了躲避海警船和海事局的巡查船，一直到晚上10点涨潮的时候才把船开回古田村渔港。王崇武早就带着一群人翘首盼归了。人群开始忙碌，一片欢笑，把两个副镇长视若无物。 郑遐和胡楚林尴尬得很，装作没看到，匆匆和王崇武打个招呼便溜之大吉。 推开房门，灯光明亮，茶香袅袅。耿涛和潘桂良在客厅喝茶，他们俩个也是等待多时。 潘桂良“呀”的一声惊呼，两眼放光。 郑遐和胡楚林风尘仆仆，一身咸湿味儿，郑遐手里抱着一个泡沫箱，箱子里躺着两条肥大的金枪鱼。 潘桂良说：“这鱼，钓的黄鳍的呢。” 郑遐说：“是呢，钓的。” 泡沫箱放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好家伙，这两条鱼起码得四十斤。 “外海钓的”潘桂良蹲下身子，惊喜地翻检着。 “浮钓。”胡楚林说，“120米线，钓了10多条。王二武送我们两条。” 耿涛很高兴，既然有鱼送，说明事情办得顺。耿涛盯着郑遐：“成了” 郑遐点头：“王二武明天派人入场装修办公楼。他答应了，一周之内三幢楼、包括围墙、饭堂全部修复，费用由古田村两委负担，不要镇里出一分钱。” 耿涛露出笑容。 潘桂良则合不拢嘴：“好好！挺好！” “辛苦了，喝茶，把事情经过讲讲。”才说完，耿涛又想起一件事，“你们俩吃了晚饭没有” “没来得及吃呐。” 潘桂良说：“这时候还吃什么晚饭，宵夜！我拾掇一下这金枪鱼，搞点儿酒。哎，小郑老胡，你们坐，休息一下。” 潘桂良袖子一撸，喜滋滋地把泡沫箱往厨房搬。 郑遐和胡楚林相视一笑，凯旋归来的滋味儿真不错。 …… 耿涛啜红酒，其他三个人喝白酒。鲜嫩的金枪鱼被潘桂良精湛的刀工片得晶莹透亮。 “切金枪鱼不能顺纹切，要和肌肉纤维垂直。”潘桂良说，“有讲究的。一条鱼最贵的肉就是两片鱼柳，5到10度的温度口感最佳。你们这两条鱼敷了冰的，刚好。” “味道怎么样”潘桂良笑眯眯地问。 嗯！好吃，太好吃了！ 耿涛举起红酒杯：“来，祝贺郑遐和老胡马到成功！” 喝了两杯酒，在潘桂良和耿涛的一问一答中，郑遐和胡楚林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郑遐不太擅长自夸，讲得不甚精彩，胡楚林着急，干脆当了主讲。 讲到郑副镇长操着杆子和阳江佬一伙人大打出手的时候，潘桂良和耿涛都听傻眼了。我滴个乖乖，万一郑副镇长给揍趴下，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呢”耿涛问。 “后来，我们把那柜子抢了，然后郑副镇长和王二武谈判……”胡楚林叨叨着，不过，自己和郑遐收了两台笔记本电脑没说。那两台电脑放在车里压根儿就没拿出来，说好的他晚上开郑遐的车回家。 故事讲完，耿涛和潘桂良久久不语。 耿涛叹道：“惊心动魄啊，想不到个中这么曲折……” 郑遐说：”我这次出海也算是开眼了，为了那点钱我是豁出去了。党员干部混到这一步真是够狼狈的。希望没有下次。” 众人咧嘴笑。 耿涛说：“特事特办，狼狈就狼狈点，好歹是赢了。这个结果是我们想要的。” 潘桂良笑道：“这算什么狼狈多少领导干部的狼狈你不知道而已。党员干部也是人呐，只要是个人，办尴尬事办多了就难免会出糗。” 几个人喝酒有了谈兴，上下级关系此刻格外融洽。 胡楚林说：“潘书记，您也出过糗么” 潘桂良说：“出过，比郑副镇长还狼狈。小郑最多算当一次海盗，我呢，当过盲流。” 潘桂良此刻没有一点党委书记的架子，趁着酒兴打开话匣子。 潘桂良开始讲故事，他说，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在市委干个小科员。某次和秘书陪同市长大人进京求人办事，打算拜访海门籍的驻京首长。 老首长退休了，但是关系还在，能说得上话。于是大伙儿琢磨着给首长送点礼物。送钱肯定不行，送点家乡的土特产吧。 潘桂良说，他们了解到首长和首长太太最喜欢家乡那口吃的，野生大黄鱼鱼干，用来下粥是好东西啊，贵还不算，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市长大人搞了一百多斤鱼干，兴冲冲地带去北京。 当时财政不宽裕，市长为了省钱，一行三人都没买机票，坐长途绿皮火车去北京。结果，碰上梅雨天气，几天火车坐下来鱼干都发臭了，那时候不讲究真空包装嘛，挺可惜的。那个臭哇，进了宾馆给服务员说三道四，让我们扔掉…… “后来呢鱼干都扔了”胡楚林很关心这个问题。 “没舍得扔。”潘桂良说，“市长想了个办法，我们三个半夜悄悄雇了个车，去郊区找了个荒地，拾了些枯枝柴火，烧一堆野火，把鱼干拿出来熏烤除臭……” “结果因为烧野火，惊动了巡逻的治安警察。警察把我们三个抓去城郊派出所了。“潘桂良笑道，”你们能想象吗堂堂的海门市市长、秘书、科员三个公务员被当成盲流关了一个晚上……嘿嘿。“ 哈哈哈，三人大笑。 “后来呢” ”后来啊，警察知道闹了个误会，在派出所后院腾出一个地方，让我们在那儿熏鱼干……”潘桂良眯着眼回忆，“还得是北京的警察同志素质高，也没笑话我们。后来首长和首长太太收了我们的黄鱼干，说，哎，今年的黄鱼干味道特别的好，和往年怎么不一样……” 潘桂良这人还挺幽默，郑遐和胡楚林大笑，连一向严肃的耿涛都忍俊不住，龇着大牙乐个不停。 耿涛说：“潘书记，那这个市长大人还是满沾地气的，应该是个能干的。” “进去了。”潘桂良渐渐收起笑容，瞥了耿涛一眼，“是你前任的前任领导。” 噢……众人瞬间沉默了。 “我说句不中听的，体制内，太能干也不见得是好事。”潘桂良意味深长地道，“混迹官场，三分凭本事，七分靠做人，一个人的仕途造化，强求不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官场之上，过露锋芒，恰如钢刀易折，美玉易碎啊……”潘桂良喝了口酒，摇头晃脑发出一句感慨。 郑遐目光瞄过耿涛，他觉得潘书记这番话应该是讲给耿涛镇长听的。 “潘书记，受教了。”耿涛神情坦然，“我做这八品官儿就为一个心底敞亮，不甘人后。我信奉一句话，为官避事平生耻，俯身躬耕当有为。为官一方，总得干点什么吧，尽管是个未入流的品级……” 郑遐和胡楚林不敢插嘴，潘桂良似乎微微动容，姓耿的果然耿得很…… “呵呵。后生可畏！耿涛镇长，你若是奋蹄扬鞭，我只能老骥伏枥，陪你一程。”潘桂良把酒杯举起，“别的不说，就凭郑遐同志为了公事冒的这番风险，我看到了后海镇的希望。来，走一个！” “叮——”四个杯子一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