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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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从黄昏闹到深夜，八仙桌上的碗碟堆得狼藉，空米酒坛歪倒了好几个，酒渍顺着桌沿往下淌，在泥地上洇出一片片湿痕。 酒兴正浓时，乡亲们撸着袖子猜拳，嗓门喊得震耳欲聋：“拳福寿哇！五魁首哇！满堂红哇！——” 宋老歪拍着桌子直跺脚，村支书脸红得像关公，两人斗拳斗得面红耳赤；郑志平醉眼通红，搂着一群年轻人吹嘘当年在部队当兵的威风，唾沫星子横飞地描述着大闹鸡公寨的壮举：“遐娃才叫真厉害！一个能打十个…… 噢不，十五个！鸡公寨那帮憨憨，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遐娃是这样的，这样的……”郑志平忍不住站起来演示动作。 混乱中，几个壮小伙儿围上了李泉，手里端着满杯米酒，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蛮横：“广州来的靓仔，哪有不喝酒的道理噻！”“娶我们土家族妹子，不会喝酒可生不出娃！”“喝不下去那就学两声狗叫！” 李泉是个斯文性子，架不住这帮 “土匪” 劝酒，郑秀在一旁跺脚发脾气、拉胳膊阻拦，压根不顶用。李泉只能皱着眉，一杯接一杯往肚里灌，不一会儿就喝得脚步踉跄、目光呆滞，连站都站不稳了。 郑遐酒量奇大，也会猜拳，这会儿正撸着袖子打 “轮庄”，正喝得痛快，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惊呼：“哎呀！出事了出事了！” 众人齐刷刷朝说话的小伙儿望去，只见他手指着旱厕方向，急得直跺脚：“广州来的靓仔喝多了，掉进茅坑里喽 ——” “轰” 的一声，满院子的人都笑闹起来，几个壮小伙儿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捞人。郑妈妈心疼女婿，气得直拍大腿骂：“造孽噢！叫你们少灌点酒，偏不听！” 一边骂一边往厨房冲。 “快烧热水！给广州靓仔洗澡！” “秀秀，赶紧拿干净衣服来，越快越好！”院子里七嘴八舌。 可怜的李泉在大冬天被几个小伙儿脱得精光，冻得瑟瑟发抖，众人轮流用温水给他冲洗身上的秽物，又烧了一大盆滚烫的热水让他仔细洗了澡。最后裹上厚厚的棉被，架到火塘边烤火。 酒被吓醒大半的李泉缩在棉被里，牙齿打颤，眼神茫然，反复念叨：“秀秀，我要回广州…… 我想回广州……” 梁宁宁靠在门框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长长叹了口气 —— 这年过得，真是鸡飞狗跳。 夜深了，喧闹的酒宴终于散去。梁宁宁躺在床上，身边的郑遐一身酒气，连澡都没洗就倒了下来，鼻息间一股酒气，熏得她直皱眉。 “老虎。” 她推了推身边的人。 “嗯” 郑遐闭着眼哼哼，酒劲还没过去。 “我们过完年初一就回海门吧，别多待了。” 梁宁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 “干嘛这么着急” 郑遐依旧闭着眼，“我好多年才回一趟老家，多陪陪爸妈。” “这里我实在过不惯。” 梁宁宁说，“你看李泉，被折腾得够呛，都感冒了。你是没看见他掉进茅坑的样子，臭不可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呵呵。” 郑遐轻笑一声，满不在乎，“多大点事儿乡下人哪个没踩进过茅坑洗洗就干净了，不当紧。” “你还笑！” 梁宁宁火了，“我就是不喜欢你老家！这里的食物又辣又油腻，难以下咽，这里的人…… 一个个都像土匪！” 郑遐睁开眼：“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这里的人向来直来直去，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我就是这种人！” “可你是公务员！是县政府办副主任！” 梁宁宁嗔怒，“你看看你这次办的事，动手打架、动刀泼开水，哪点像个国家干部这要是在海门，你工作早丢了！” “丢就丢！” 郑遐的嗓门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犟劲，“乡亲们的血汗钱要不回来，我这个干部当着还有什么意思就算不干了，也要替他们出这口气！梁宁宁梁总，这里是湘西，不是大城市海门！” “你…… 真是不可理喻！” 梁宁宁使劲一拉被子，转过身背对着郑遐。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梁宁宁睁着眼睛，满心委屈和后悔 —— 早知道乡下是这般光景，说什么也不会跟着回来。 她心里琢磨着，今天看到的郑遐，或许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这只 “老虎” 骨子里就是个湘西蛮子，若不是当年上了军校，被军官身份约束着，恐怕就是个粗鲁野蛮、自以为血性正义的湘西土匪。易容鸣和童伟国还夸他秉性纯良，可土匪的 “纯良”，不过是随心所欲、任侠尚气的傻气罢了！郑志平喝酒时吹的牛，说什么两把苗刀冲着郑遐砍过来，现在想想都让她后怕。 在郑遐如雷的鼾声中，梁宁宁委委屈屈地闭着眼，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郑秀清脆的惊呼声把梁宁宁吵醒：“嫂子！下雪了！好大的雪！快来看呀！” 梁宁宁满心欢喜，她很少见下雪。披衣推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艳了：漫天飞雪像撕碎的棉絮，纷纷扬扬落下，屋顶、树梢、田野全被厚厚的白雪覆盖，银装素裹，一片洁白。清新凛冽的空气吸进肺里，沁人心脾，昨日的喧嚣、狼狈和不快，仿佛都被这白雪掩埋得干干净净。梁宁宁深吸一口气，连日来的烦躁一扫而空，心情大好。 背后传来脚步声，梁宁宁转头一看，李泉佝偻着背，裹着一件厚重的军大衣，鼻子通红，显然感冒还没好，但脸上却带着难得的笑容：“下雪啦，真好看呀。” 话音刚落，郑遐一阵风似的从屋子里窜了出来，兴奋地大喊：“哈哈！好多年没见着这么大的雪了！” “走，玩雪去！” 郑遐一把拉住李泉的胳膊就往外跑。两人抓起地上的积雪，搓成雪球互相扔打，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在雪地里回荡。梁宁宁站在屋檐下，看着郑遐童真流露，轻叹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打破了雪天的宁静。远远地，一辆警车冒着雪，在崎岖的村道上颠簸着开进寨子里，径直朝着郑家的院子驶来。 郑遐、梁宁宁、郑秀和李泉都停下了动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约而同地望向那辆越来越近的警车。 警车直接停在了郑家院子中央，车门打开，两个穿着警服的人走了下来。 郑遐定睛一看，心里 “咯噔” 一下，忍不住骂了句：“大爷的，是张必常这狗日的！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