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雨落尘村撼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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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走了三日,李思敏未曾喊过一声累。 她修为虽低,终究是引气入体的修士,体魄远非凡人可比。 只是她总会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身后两手空空的陈根生,眼神里藏着几分担忧。 这日在一处山涧边歇脚,她终于还是没忍住,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黄纸符。 “师兄。” 她将符箓递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什么好东西,这几张烈火符和金刚符,是我自己画的,虽不顶用,但路上真遇上什么事,也能抵挡一下。” 陈根生接了过来。 符纸粗糙,上面的朱砂印记灵力微弱,一看便知是学徒手笔。 他看着她那张写满真诚的脸。 “多谢。” 他将符箓收进袖中。 这姑娘,确实是个傻的,不知道自己吃了她会不会变傻。 两人继续上路,又行了五六日,前方的景致愈发荒凉。 官道早已被野草吞没,路边开始出现一些废弃的村落。 在一处名为干河滩的村口,李思敏停下了脚步。 村子已经不能称之为村子。 土墙塌了大半,茅草屋顶破了无数大洞,一股混杂着绝望与死气的味道,在干热的空气里盘旋。 几个形销骨立的村民,像一截截枯木,靠在墙角下,眼神空洞地望着路过的二人。 一个孩童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徒劳地舔舐着龟裂的土地。 李思敏从布包里,取出一张水蓝色的符箓。 “李师妹。” 陈根生开口。 “你的灵力,如果要一路救灾,可支撑不到越西镇。” 李思敏捏着那张符,摇了摇头。 “我歇一歇就好了。” 她没有再犹豫,口中念起生涩的法诀,将那张符箓往天上一抛。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 天上,一小团乌云凭空汇聚,慢悠悠地,挤出了一阵细密的雨丝。 雨水不大,堪堪笼罩了小半个村子。 那些原本已经麻木的村民,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叫喊,争先恐后地冲进雨里,张开嘴,任由那带着土腥味的雨水落在脸上,流进嘴里。 李思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根生就站在她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 看着她消耗掉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 看着那些凡人为了几口水而跪地叩拜。 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浪费。 救了他们,她得不到一块灵石,也长不了一丝修为。 待雨停云散,李思敏的身子晃了晃,被陈根生一只手扶住。 “为何” 李思敏靠着他的胳膊,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他们快死了。” “他们死了,与你我何干” 陈根生追问。 “你耗了灵力,若前方有妖兽,你我如何应对” 李思敏抬起头,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又透着一丝茫然的脸,想了很久,才组织好言语。 “我爹以前在军中,他说,袍泽快渴死了,只要自己碗里还有一口水,就得分出去半口。” “不然,这心里头,一辈子都过不去那道坎。” 陈根生沉默了。 心里头的坎。 他这副人身的心,除了跳动,还能做什么 他看着那些围过来,对着李思敏磕头不止的村民,又看了看身边这个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的少女。 他忽然觉得,那三百块灵石,或许可以晚一些再拿。 两人离开了干河滩。 那些得了雨水的村民,跟在后面送了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背影,还在路边不停地磕头。 李思敏的灵力耗损严重,脚步有些虚浮,但她脸上却有一种满足。 陈根生慢慢扶着她,心里不是滋味。 那股从胸口泛起的情绪,有些许古怪。 这具人身,是虫魔用一具无名尸身改造而成,血肉筋骨,皆是人之物。 人有七情六欲,会生出怜悯,不足为奇。 可他陈根生,魂魄的根本,是一只在丹房阴暗角落里苟活的蜚蠊。 蜚蠊的本能,是趋利避害,是吞噬一切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同类的尸体,灵兽的粪便,修士的血肉。 只要能变强,一切都可以是食物。 一只虫子,何来怜悯 这情绪是这副皮囊残留的本能,还是他陈根生自己的 若是前者,说明这副人身,并不纯粹,还藏着他不知道的隐患。 若是后者…… 陈根生停下脚步。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扶着李思敏的手。 这只手,可以毫不犹豫地撕开修士的喉咙,也可以在丹渣中炼出丹丸。 杀戮与造化,皆在一念之间。 而此刻,它却用来扶着一个于他而言,毫无用处的累赘。 “师兄,怎么了” 李思敏察觉到他停下,小声地问。 “无事。” 陈根生松开手,继续往前走。 他想起了在陆昭昭的梦里,她也曾问过类似的话。 她说,夫君,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为何总是这般冷 他那时不懂情情爱爱,以后大概也不会懂。 如今,他这颗肉长的心,好像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他的六只手,倘若有一只不听使唤,那便不是臂助,而是破绽。 “师兄。” 李思敏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你念的那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是你自己写的吗” “不是。” “那写这诗的人,一定很懂我爹那样的人吧。” “不知。” 他不懂。 他只懂,无定河边的骨,是上好的养料,可以喂养尸障蜂,可以滋养土地。 春闺梦里的人,神魂最是脆弱,适合用幻梦蚕入梦,榨干她的一切。 李思敏的善举,在她自己看来,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在陈根生看来,却是愚蠢至极的行径。 可为何,这愚蠢的行径,却能撼动他那颗本该坚如铁石的虫心 到底是不是这副人身在作祟,它让他开始用人的方式去思考 两人又走了半日,天色渐晚。 前方的山势开始变得险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