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江南追迹，笔迹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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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三十里的官道旁，藏着一处隐秘据点。院墙由青石垒砌，墙外爬满了枯黄的藤蔓，与周围的荒林融为一体，若非知情者引路，绝难发现此处别有洞天。院内的梧桐叶已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带着深秋的萧瑟。正房内，烛火通明，十几支牛油蜡烛整齐排列在桌案两侧，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苏墨染正对着桌上的几封书信凝神细查。 他刚从江南日夜兼程赶回来，一身青布长衫上还沾着些许旅途的尘土，衣角被风吹得微微起皱，发丝也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眼白上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可即便如此，他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如星，透着医者特有的细致和敏锐，仿佛能穿透迷雾，看清事物的本质。桌上的油灯芯偶尔爆出一点火星，噼啪作响，映得他脸上的神情愈发专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桌案上摊开的几封书信，正是承恩公府用来构陷顾云裳的“罪证”。信纸是上好的澄心堂宣纸，质地细腻，带着淡淡的竹香，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笔画圆润，乍一看去，确实与顾云裳平日里的笔迹有七八分相似，无论是字形结构还是笔画走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若是交给寻常人辨认，很容易就会被蒙骗过去。 苏墨染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其中一封书信，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拂过纸上的字迹，感受着墨迹的浓淡变化，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他将书信缓缓举到烛火旁，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纸上的每一个字，连一丝细微的笔锋转折、一点墨迹的晕染都不肯放过。 “苏公子，可有发现”一旁站着的药王谷弟子忍不住轻声问道，语气里满是急切。他们跟着苏墨染从江南出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了三天三夜，就是为了尽快帮顾云裳洗刷冤屈，如今亲眼看着这些用来构陷的伪造书信，个个都恨得牙痒痒，只盼着能早日找到破绽。 苏墨染缓缓点头，将手中的书信轻轻放在桌上，用指尖点着其中一个“药”字，沉声道：“你们仔细看这个‘药’字。云裳自幼在药王谷研习医术，平日里书写药方无数，笔迹早已形成独特的习惯。她写的‘药’字，左边的‘艹’字头是两笔相连，起笔轻、收笔重，且收笔时会微微上挑，带着一丝灵动之气，这是她独有的运笔习惯；可这封信上的‘药’字，‘艹’字头却是三笔写成，起笔生硬、收笔凝滞，笔画之间毫无连贯之感，更没有那丝灵动，显然是模仿者刻意为之，而且他根本不知道云裳笔迹的精髓所在，只是依样画葫芦罢了。” 他顿了顿，又拿起另一封书信，翻到末尾的落款处，指着上面的梅花印章道：“还有这个印章。云裳的印章是恩师亲手雕刻的，用的是药王谷后山特有的寒玉，质地温润，在光下能透出淡淡的碧色，而且印章底部左侧，刻有一个极小的‘谷’字标记，不借助工具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你们看这个印章，玉质普通，只是常见的白玉，色泽干涩，底部更是光滑一片，连半点标记都没有，显然是承恩公府找人仿刻的赝品。” 弟子们纷纷凑上前，有的还取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细查看，果然如苏墨染所说，“药”字的笔画差异清晰可见，印章的质地和标记也截然不同，一个个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太好了！有了这些破绽，就能证明这些书信是假的了！王妃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了！” “不过，只是看出这些还不够。”苏墨染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凝重，眼底没有丝毫松懈，“这些破绽只能说明书信是伪造的，但不足以让皇上信服，更无法定承恩公府的罪。我们需要找到模仿笔迹的人，拿到他的亲笔供词，证明这些书信是受承恩公府指使所写，这样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在皇上面前彻底证明云裳的清白。” 说罢，他转身走到另一张桌前，拿起一份厚厚的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简介，足有十几页之多。“我在赶回京城的路上，已经让人查遍了京城所有擅长模仿笔迹的人。据可靠消息，最近承恩公府的大管家曾秘密见过一个叫‘鬼手张’的人。这个鬼手张是京城有名的笔迹模仿高手，据说他能模仿任何人的字迹，无论是楷书、行书还是草书，都能仿得惟妙惟肖，很少有人能看出破绽，而且他行事隐秘，只认钱财，只要给够好处，什么活都敢接。” “那我们现在就去抓鬼手张！”一个性子急躁的弟子立刻说道，撸起袖子，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将人抓来问话。 “不行。”苏墨染再次摇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语气沉稳地分析道，“承恩公府行事谨慎，既然敢找鬼手张伪造如此重要的罪证，定然会派人暗中盯着他，防止他泄露消息。我们若是贸然动手，不仅未必能抓到他，还可能打草惊蛇，让承恩公府提前察觉，甚至可能危及鬼手张家人的性命，到时候他就算有话想说，也未必敢开口，反而得不偿失。” 他走到窗边，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忽然眼前一亮，转身对弟子们道：“我听说鬼手张嗜赌如命，在京城各大赌场欠下了一大笔赌债，最近正被债主追得走投无路，连家都不敢回。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可以派人假扮成赌场的债主，去他常去的赌场蹲守，找到他之后，先以追债相逼，再许以重金，承诺帮他还清所有赌债，还能保他和家人的安全。他如今已是走投无路，面对这样的条件，定然会答应说出真相。” “好主意！”弟子们纷纷点头赞同，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苏公子果然心思缜密，这样一来，既能避免打草惊蛇，又能让鬼手张主动开口，实在是妙！” 说干就干，苏墨染立刻安排下去。他挑选了两个身手敏捷、又擅长伪装的弟子，让他们换上粗布衣衫，脸上抹上些许灰泥，扮成凶神恶煞的赌场债主，前往鬼手张常去的“聚赌坊”蹲守。同时，他让人立刻筹备了五千两银子，又在城外找了一处隐秘的宅院，以备安置鬼手张的家人。 一切安排妥当，只待消息传来。或许是上天眷顾，又或许是计划太过周密，当晚三更时分，那两个假扮债主的弟子便带回了好消息，说已经找到了鬼手张，并且将他“堵”在了赌场的后院。鬼手张见被债主追上，本已吓得魂飞魄散，得知只要说出真相就能还清赌债、保住家人安全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了见面的要求。 苏墨染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将五千两银子分装在两个木箱里，又安排了十名精锐弟子，连夜赶往鬼手张的住处，暗中将他的妻儿转移到了事先准备好的隐秘宅院，派人严加保护。 第二天一早，鬼手张便被悄悄带到了据点。他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灰色短打，裤脚沾满了泥污，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面黄肌瘦，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起皮，一看就是长期沉迷赌博、作息不规律、饮食无常所致。他刚一走进房间，看到端坐于上的苏墨染，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便红肿起来。 “苏公子，求求您救救我！我真的是被逼无奈啊！”鬼手张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是承恩公府的大管家找到我，拿我妻儿的性命威胁我，让我模仿顾王妃的笔迹写那些书信的！他说只是用来办点小事，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要用来害人啊！求您看在我也是受害者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苏墨染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可以救你，也可以给你银子还清所有赌债，还能保你和家人的安全，让你们从此远离京城，过上安稳日子。但你必须如实交代一切，包括承恩公府的人是如何找到你、如何威胁你、让你写了多少封伪造的书信，并且在合适的时机，跟着我进宫，在皇上面前指证承恩公府的罪行，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做！”鬼手张连忙点头，脑袋磕得像捣蒜一样，生怕苏墨染反悔，“只要能保住我和家人的性命，别说是指证承恩公府，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苏墨染见状，对身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弟子立刻取来纸笔，放在鬼手张面前的地上。鬼手张不敢迟疑，连忙趴在地上，拿起毛笔，详细写下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何时被承恩公府大管家找到、如何被威胁、模仿书信的过程、以及所写书信的数量和交付方式，一一交代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隐瞒。 写完供词后，苏墨染又让他当着众人的面，模仿顾云裳的笔迹写了一段话。鬼手张不敢怠慢，凝神静气，提笔书写。待他写完，苏墨染将这份新写的模仿笔迹与那些伪造的书信放在一起对比，破绽立刻显现——两处笔迹的运笔习惯、墨迹浓淡、甚至连笔画间的停顿都如出一辙，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很好。”苏墨染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弟子收起供词和笔迹，妥善保管，“你先在这里住下，好吃好喝会有人伺候，等时机成熟，我会带你进宫，为云裳洗刷冤屈。在此期间，你的家人会被妥善安置，专人保护，你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全。” 鬼手张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色，连连对着苏墨染磕头道谢，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拿到了笔迹的关键证据，苏墨染长长地松了口气，连日来的疲惫也消散了些许，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舒缓。他立刻让人备好笔墨，写下一封书信，详细说明了找到鬼手张、拿到供词的经过，让人快马加鞭送往夜王府，告知萧夜白这个好消息。 处理完这些，苏墨染重新走到桌前，望着窗外依旧萧瑟的秋景，眉头再次蹙起。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要想彻底救出云裳，扳倒势力庞大的承恩公府，光是笔迹的证据还不够，还需要春桃的证词，需要找到承恩公府构陷云裳的完整证据链。 但他并不气馁，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相信，只要他和萧夜白、月无痕齐心协力，各司其职，一步步收集证据，总有一天，能将所有的阴谋诡计公之于众，还云裳一个清白，让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