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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入口在灶房角落,一块看似沉重实则有机关的石板下移开,露出黑黢黢的洞口。陈久安和掌柜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后者迅速做出决断。 “老姜,带他们下去。柱子,搭把手抬程瀚。快!” 动作必须轻、快、稳。柱子二话不说,与老姜一起将程瀚连同简易担架小心抬起。苏梅和丽媚脸色煞白,但咬牙跟上,她们知道此刻任何慌乱都是致命的。陈久安帮着将入口石板复位,又在上面撒了些柴灰,掩盖痕迹。 掌柜则快步走向前院,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睡意惺忪:“谁啊大晚上的,敲什么门”同时,他朝着屋檐下几个看似已经“睡下”的伙计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地窖里潮湿阴冷,弥漫着尘土和腌菜混合的气味。老姜点亮了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不大的空间。这里堆放着一些过冬的粮食和杂物,勉强能容下他们几人,空气沉闷。 上面隐约传来掌柜和门外来人的对话声,听不真切,但语气似乎并不十分紧张,像是在应付寻常的夜间查问或路过投宿。然而,无论是地窖里的陈久安等人,还是地面上那几个看似放松实则肌肉紧绷的伙计,都清楚,这绝非寻常访客。 陈久安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窖壁上,努力捕捉着地面的声音。柱子守在阶梯口下方,手握着一根从杂物堆里找到的粗木棍,眼神锐利如鹰。苏梅和丽媚紧紧挨着昏迷的程瀚,大气不敢出。 “……搜老总,这深更半夜的,我们小本生意,哪敢藏什么啊……”掌柜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少废话!奉命搜查可疑分子!开门!”一个粗粝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 接着是门闩被拉开的声音,杂沓的脚步声涌入院子。不止三四个,听起来至少有七八个人。 “长官,您看,这都是些干货、皮子,正经生意……”掌柜的声音带着小心。 “屋里都什么人” “就我和几个伙计,还有个远房表亲懂点医术,借宿的。都睡了。” “叫起来!挨个问话!”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里里外外,仔细搜!尤其是生面孔!” 脚步声开始在院子里、各个房间散开。翻动物品的声音、推门声、呵斥询问声杂乱地传来。地窖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 突然,脚步声靠近了灶房!不止一个人。 “这里也看看!”声音就在头顶。 陈久安的手缓缓移向腰间的匕首。柱子握紧了木棍。老姜悄然挪到角落,那里似乎堆着些陶瓮。 上面的人似乎在翻动灶台上的东西,锅碗瓢盆发出碰撞声。接着,有人用脚踢了踢地面。 “这石板够沉的。”一个声音说。 掌柜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老灶台了,下面是以前挖的菜窖,年头久了,有点塌陷,用石板压着安全些。里面就些烂菜叶子,味儿可冲。” “打开看看。”那粗犷的声音命令道。 一瞬间,地窖里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陈久安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轻轻移动脚步,占据了最有利于突袭的位置,眼睛死死盯着头顶那块石板。 沉默了几秒。上面的人似乎在犹豫,或者是在观察掌柜的反应。 “老总,这石板几个人才能挪开,黑灯瞎火的,里面确实没什么看头,别脏了您的鞋……”掌柜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少啰嗦!让你开就开!”那声音不耐烦了。 “是是是……”掌柜应着,随即提高了声音,“三儿,铁头,过来搭把手,帮老总把这石板挪开!” 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伙计走了过来。地窖里的人屏住呼吸。 石板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很慢,很沉重。一道微弱的光线和更浓重的灰尘从缝隙中透下来。缝隙在扩大……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鸟鸣,紧接着是另一个伙计有些慌张的喊声:“掌柜的!不好了!马厩那边……有黑影!好像有人翻墙出去了!” “什么!”掌柜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怒”。 头顶的摩擦声戛然而止。那粗粝的声音立刻追问:“怎么回事往哪边跑了” “往……往西边林子里跑了!看着像个人影!”伙计的声音带着喘息,仿佛刚跑过来。 “追!快追!”粗粝的声音立刻吼道,灶房里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杂沓地奔向院门方向。 石板被重新推回原位,光线消失。上面传来掌柜似乎松了口气又带着余怒的低声斥责:“瞎嚷嚷什么!看清楚没有别是野猫!”以及伙计唯唯诺诺的辩解。 地窖里,众人依旧不敢动弹,直到上面彻底安静下来,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石板才再次被缓缓移开。掌柜的脸出现在洞口,神色凝重,但眼神镇定。 “上来吧,暂时走了。” 几人爬出地窖,才发现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院子里,几个伙计正在收拾被翻乱的东西,动作麻利,悄无声息。老姜立刻去看程瀚的情况。 “是侦缉队的人,不是常规伪军。”掌柜低声对陈久安说,“领头的叫胡三,鼻子很灵,是这一带的地头蛇,投了鬼子后专门干这种搜捕的活。他们得到消息,有‘可疑分子’可能逃往这个方向,但不确定具体位置,只是例行排查。” “刚才的马厩……”陈久安问。 “是伙计故意弄出的动静,引开他们。”掌柜指了指一个精瘦的年轻伙计,“西边林子地形复杂,够他们转一阵子。但胡三这人多疑,未必全信,可能会杀个回马枪,或者在天亮后加大对这一片的搜索力度。” 这意味着,货栈已经进入了敌人的怀疑视线,不再绝对安全。 “我们不能再等了。”陈久安立刻道,看向刚刚被老姜检查过、依旧昏迷的程瀚,“必须马上出发,走备用路线。” 掌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趁夜走,避开他们主要搜索方向。路线图和一点干粮、药品我已经准备好。老姜会给你们指一个最初的山口,后面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他快速交代了路线要点:从货栈后门出,沿一条干涸的河床向北走三里,进山,翻过第一个山头后,转向东北,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猎径前行,大约两天脚程,如果能顺利翻过黑风岭,那边会有接应的人等待。 “记住,黑风岭一带,遇到任何人,都不要轻易相信。尽量避开。”掌柜最后郑重叮嘱,“祝你们好运。” 没有时间再多说。柱子迅速检查了程瀚的担架固定情况。苏梅和丽媚将掌柜给的干粮和水分开装好。陈久安接过用油布包好的简易地图和一小包磺胺粉,深深看了掌柜一眼:“‘青山’同志,保重。后会有期。” 掌柜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一定。” 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浓重的夜色和尚未散尽的雾气成了最好的掩护。老姜领着他们,悄无声息地没入货栈后方的灌木丛,很快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货栈的院落重归“平静”,但掌柜知道,危机并未远离。他必须立刻处理掉一切可能的痕迹,准备好应对胡三可能再次到来的盘查,甚至做好必要时放弃这个经营多年的据点的准备。 而在山林里,另一段更加险峻、未知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 黑暗的山林中,每一丝声响都被放大。担架成了最大的负担,需要两人抬着,在崎岖不平、荆棘密布的小路上艰难行进。老姜将他们领到干河床入口,指明了最初的方向,便匆匆返回货栈——他不能离开太久。 剩下的五人(包括昏迷的程瀚),真正成了孤军。柱子在前探路,陈久安和丽媚轮流抬担架的一头,苏梅扶着另一头,并负责照看程瀚的状况。体力在迅速消耗,寒冷、饥饿、恐惧如影随形。 天快亮时,他们终于翻过了第一个山头。按照地图,应该转向东北。但眼前出现了两条模糊的小径,都被荒草覆盖,难以分辨。 “走哪边”柱子抹了把脸上的汗,低声问。 陈久安借着微弱的晨光,仔细比对地图和周围地形。地图过于简略,实际地貌又因季节和植被变化而不同。他指了指左边那条似乎略宽一点的小径:“应该是这条。小心点,跟着我。” 然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陈久安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这条路似乎越走越陡,而且方向好像偏向了正北。 “停下。”他低声道,再次展开地图。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柱子突然伏低身体,打出一个危险的手势! 所有人瞬间屏息凝神。陈久安轻轻放下担架,匍匐到柱子身边。 透过稀疏的灌木,可以看到下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坳里,竟然有隐隐的火光!还有模糊的人声传来! 不是追兵。火光旁晃动的身影,穿着杂乱,有的甚至裹着兽皮,围着火堆,似乎在烧烤着什么,旁边还散乱地丢着些东西。 是土匪还是山民 陈久安的心沉了下去。他们可能走错路了,或者,这条“备用路线”,本身就经过这些“不太平”势力的活动范围。 现在的问题是:绕过去还是退回去 程瀚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时间不等人。绕路需要更多时间和体力,而且不知前方是否还有别的危险。退回去更是死路一条。 陈久安的目光锐利起来。他观察着下方那些人的状态,似乎只有四五个人,而且看起来颇为松懈,毫无戒备。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柱子,”他声音压得极低,“敢不敢跟我下去‘借’点东西” 柱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是说……” “他们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食物、药品,甚至……向导。”陈久安的目光紧锁着山坳,“我们不能一直盲目乱撞。程瀚撑不了太久。” “太冒险了!”旁边的丽媚听到了,低呼道。 “留在这里,或者继续乱走,一样冒险。”陈久安决然道,“柱子,你跟我摸下去,见机行事。苏梅,丽媚,你们保护程瀚,隐藏好。如果我们半小时内没回来,或者下面有异常动静,你们立刻往东边撤,别管我们。” 说完,他不等反对,检查了一下匕首,将那颗手榴弹悄悄塞进怀里,对柱子使了个眼色。 两人如同幽灵般,借着岩石和树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下方闪烁着诱惑与危险火光的山坳潜去。 新的危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挡在了通往希望的路上。而这一次,他们手中几乎没有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