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水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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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小船卡在藤蔓与岩壁之间，如同被蛛网困住的飞虫。二十丈外日军码头的喧嚣，是悬在头顶的利刃，每一次皮靴踏响、每一声发动机轰鸣，都让船上的两人心脏骤缩。 石头攥着船桨的手臂青筋虬结，目光死死盯着洞口外晃动的探照灯光。退回去那幽深的地下河深处，等待他们的恐怕是比枪子儿更可怕的未知。冲出去这单薄木船在机枪火力下顷刻就会变成碎片。 翠姑紧咬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一寸寸漫过心口。她看着石头因失血和紧张而苍白的侧脸，一股从未有过的悲怆涌上喉头——是她，把这个沉默的长工拖进了这绝境。 就在此时，一阵极细微的“叩叩”声，从船底传来。 不是水声，更像是……指甲轻轻敲击木头的声响。 两人俱是一惊，低头看去。浑浊的河水中，隐约可见一道瘦小黑影紧贴着船底，是那个老妇人！她如同水鬼般依附在船下，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泛着幽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没有指向来路，也没有指向洞外的死地，而是指向他们左侧那片被浓密阴影和厚重藤蔓覆盖的岩壁。 “囡……囡……”含混的气音从水下冒出几个水泡。 石头瞬间会意。他冒险探出身子，伸手拨开那片几乎垂到水面的藤蔓—— 后面不是坚实的岩壁，而是一个半没在水下的黑洞！洞口约莫脸盆大小，边缘滑腻，幽深不知通向何处，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冷风从洞中溢出。 是水道！一条隐藏在藤蔓之后的、更狭窄的水道！ 来不及思索这究竟是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码头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是拉枪栓的“咔嚓”声，似乎有哨兵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晃动。 “进去！”石头低吼，不再犹豫。他猛地将小船往那黑洞方向一推，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率先潜入水中，抓住洞口边缘，奋力将小船往洞里塞。 翠姑也顾不上害怕，俯低身子，帮助推船。 洞口太小，船身几乎是被硬生生挤进去的，腐朽的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冰冷的河水瞬间灌满船底，刺骨的寒意让翠姑浑身一颤。 就在小船大半没入洞口，石头也即将钻入的刹那，“哒哒哒——”一阵急促的枪声骤然响起！子弹打在洞口附近的岩壁和藤蔓上，碎石和断藤纷飞，溅起的水花扑了石头一脸。 “快！”翠姑在里面焦急地低喊。 石头猛地一蹬岩壁，泥鳅般滑入了洞口，几乎在他脚踝没入水中的瞬间，又一阵子弹扫过，将他刚才停留的水面打得如同沸腾。 洞内一片漆黑，绝对的黑。小船卡在了洞口附近，无法再前进。水淹到了船舷，两人半身都泡在冰冷的水里。 身后的枪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日军嘈杂的叫喊和手电光柱在洞口藤蔓间胡乱扫射的影子。他们暂时没敢靠近，但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走……往前走……”水下，那老妇人干枯的手再次出现，推了推石头的脚，指向水道深处，随即她便如同融化在黑暗中一般，消失不见。 石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喘着粗气。他摸索着抓住翠姑冰凉的手。“小姐，跟着我，这水道不能待了，我们得淌水走。” 他率先翻出小船，落入齐胸深的水中，刺骨的寒冷让他打了个激灵，腿上的伤口遇水更是剧痛钻心。他稳住身形，将翠姑也从倾覆的小船中扶出来。 豆油灯早已不知去向。两人只能靠着触摸湿滑冰冷的岩壁，在绝对的黑暗和没胸的冰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水声在他们行动间哗哗作响，在狭窄的水道里回荡，放大了数倍，每一步都惊心动魄，生怕引来洞外的追兵。 水道曲折，时宽时窄，有时需要完全没入水中闭气通过一段极低矮的穹顶。翠姑呛了几口水，冰冷刺肺，但她死死咬着牙，抓住石头坚实的后背衣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在黑暗中挣扎前行了多久，身后的日军喧嚣早已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只有他们涉水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息。就在翠姑几乎要冻僵、力气耗尽之时，前方的石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翠姑声音颤抖。 “没路了。”石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绝望。 翠姑心中一沉，伸手向前摸去，触手是冰冷、湿滑、毫无缝隙的岩壁。这条水道，竟然是条死路！ 就在两人被这最后的打击几乎摧毁意志时，石头却猛地抬头。 “不对……有风！” 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冷风，从头顶方向吹拂下来。 石头摸索着向上探去，岩壁在此处向内凹陷，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垂直向上的狭小孔洞，风正是从那里而来。他用力扒住边缘，忍着小腿撕裂般的剧痛，奋力向上攀爬。 “小姐，上面有路！把手给我！” 翠姑在黑暗中摸索着抬起手，被石头冰冷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她借着水的浮力和石头的拖拽，也艰难地向上爬去。 孔洞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岩壁粗糙，磨破了他们的手掌和膝盖。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们。向上爬了约莫一人高，空间陡然开阔，他们似乎爬进了一条干燥许多的、水平延伸的狭窄通道。 这里，空气不再那么潮湿污浊，反而带着一股陈年尘土和干草的味道。 石头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腿上的伤处鲜血又开始渗出，将身下的尘土染红。翠姑也几乎虚脱，靠坐在他旁边的土壁上，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劫后余生般剧烈的心跳。 暂时，他们又逃过了一劫。 但这里又是何处那条死路水道的上方，这条干燥的、散发着泥土和干草气息的狭窄通道，会通向哪里 黑暗中，石头摸索到身边似乎有一些散落的、干燥的秸秆。他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侥幸未被完全浸湿的火折子，费力地吹燃。 微弱的火光亮起，勉强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地窖或者说，一个储存东西的夹层通道一侧堆着些麻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另一侧则是厚厚的干草。 而火光映照下，通道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架粗糙的木梯，向上延伸，通往一块看起来像是活板的木板门。 门的那一边，是安全，还是另一重罗网 火折子的光芒跳跃着，映着两人犹疑不定、却又燃起一丝微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