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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彻底放亮，铅灰色的云层被撕裂开几道巨大的口子，久违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将青龙背的山林溪流染上一片暖融融的色泽。雨水洗过的空气清新得醉人，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涤净肺腑中积存的阴冷与恐惧。 在民兵队长赵石头和两名年轻民兵的护卫下，队伍沿着溪流快速而安稳地行进。小张被安置在简易担架上，虽然颠簸，但终于得以放松紧绷的神经和疲惫已极的身体。一名民兵细心地用阔树叶替他遮挡着逐渐变得有些刺眼的阳光。磺胺药和妥善的包扎起了作用，加上脱离险境后的松弛，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甚至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发出均匀的鼾声。 丽媚走在担架旁，阳光照在她沾满泥污、带着划痕的脸上，暖洋洋的。她看着溪水中跳跃的光斑，听着耳边民兵们带着浓重乡音的、压低却难掩热情的交谈，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着她。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黑暗冰冷的石林中与幽灵般的敌人和疯狂对峙，在生死线上挣扎。而此刻，阳光、战友、安全的道路……这一切美好得如同梦境。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份紧贴着的、被体温焐得微热的油布包，那份实在的触感才让她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还活着，情报也保住了。 老李和赵石头走在最前面。老李依旧保持着职业的警惕，但紧绷的肩背线条明显松弛了许多。他简单地向赵石头讲述了遭遇埋伏、王飞重伤、岩穴休整以及丽媚绘制地图的大致经过，省略了鬼见愁石林中那诡异惊魂的一幕——那需要更正式的场合向上级汇报。 赵石头听得眉头紧锁，拳头不时握紧，听到紧张处忍不住低声骂几句“狗日的小鬼子”，听到丽媚凭借记忆画出详图时，则忍不住频频回头，向丽媚投去混合着惊讶与敬佩的目光。 “丽媚同志，了不起！”他由衷地赞叹，“这脑子，比地图还管用！这回可帮了大忙了！” 丽媚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又前行了一段，绕过一道河湾，前方山坡上出现了几间用原木和茅草搭建的简陋窝棚，巧妙地隐藏在树丛之中。窝棚周围有天然岩石形成的掩体，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影闪动，枪口警惕地指向外界。这里便是青龙背民兵哨卡了。 看到赵石头带队回来，还抬着担架跟着生面孔，窝棚里立刻迎出来几个民兵，神色关切。 “石头哥，回来了这几位是” “快！是师部侦察连的同志！突围出来的！有伤员！赶紧弄点热水和吃的！”赵石头大声吩咐着，同时对一个机灵的年轻民兵道，“二嘎子，你腿脚最快，立刻跑步去前村通知交通站，准备最快速度送这几位同志和重要情报去指挥部！要快！” “是！”那个叫二嘎子的年轻民兵应声如钟音，转身就如猎豹般蹿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小径中。 窝棚里的民兵们立刻忙碌起来。有人帮忙将小张抬进一处相对干燥宽敞的窝棚，铺上干燥的茅草；有人端来了烧好的热水，虽然只是粗陶碗装着，却冒着袅袅白汽，温暖诱人；还有人拿出了舍不得吃的炒面饼子和几块咸菜疙瘩，硬塞到老李和丽媚手里。 “同志，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朴实而真挚的关怀，让丽媚的眼圈忍不住又红了。她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冰冷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炒面饼子很硬，咸菜也很齁，但她却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老李没有立刻休息，他拉着赵石头，详细询问了最近周边敌我活动的情况，以及通往指挥部最安全的路线。赵石头知无不言，将他所知道的情况一一告知。 “放心吧，李班长，从这儿到指挥部，一路都是咱们的游击区，几个关键路口都有民兵暗哨，鬼子的巡逻队最近不敢轻易往这边伸爪子了。”赵石头拍着胸脯保证。 这时，小张也醒了过来，喝了热水，精神又好了不少。丽媚小心地拿出之前获得的药品，递给赵石头看：“赵队长，这是我们路上…找到的一些药，您看有没有认识的吗对我们另一位重伤的连长可能有用。” 赵石头仔细看了看，指着磺胺药和碘酒纱布：“这几个认得，是消炎止血的好东西！另外这几个日本字的不认识，得交给卫生队的医生看。”他看向老李和丽媚，眼神更加不同，“你们这可真是…虎口里拔牙啊！” 稍事休整后，前往指挥部的交通员已经准备就绪。是两位经验丰富的老交通员，对路线极其熟悉。 分别的时刻到了。赵石头和民兵们将一些干粮和水塞进他们的行囊。 “同志，一路保重！” “到了指挥部，替我们多杀几个鬼子！” 老李紧紧握住赵石头的手：“石头同志，谢谢！谢谢你们！” “见外了！都是革命同志！”赵石头憨厚地笑着，用力回握。 担架再次被抬起，小张坚持要自己走一段，被老李和丽媚劝住了。 阳光洒满归途，虽然前路尚有距离，但每一步都踏在坚实而安全的土地上。丽媚回头望了一眼青龙背哨卡，那些质朴的民兵战友依旧站在山坡上，用力地向他们挥着手。 金色的光芒勾勒出他们挺拔的身影，如同山脊上最坚实的岩石。 希望，不再渺茫，它如同这遍洒大地的阳光，变得具体而温暖。而那份用生命守护的情报，也即将完成它最后的使命。信任，在同志之间无声地传递，沉甸甸的，却给予了他们无穷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