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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飞的手久久没有放下，窗外的冲锋号声、喊杀声、以及骤然猛烈起来的枪炮声（此刻更多是己方追击的火力），汇成了一曲胜利的交响。但这胜利的滋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和牺牲，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雷豹被两名侦察兵用临时担架抬了下去，脸色苍白，但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卫生员已经做了紧急包扎，能不能活下来，要看能不能尽快送到后方医院。 “营长……”一个年轻的侦察兵，脸上还带着溅上的血点，红着眼眶看向王飞，声音有些哽咽。他们排长倒下了，此刻，这个带着他们奇袭成功、并手刃了鬼子指挥官的王营长，无形中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王飞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硝烟和血腥的空气，强迫自己从激战后的虚脱和雷豹重伤的冲击中清醒过来。他拍了拍年轻侦察兵的肩膀，声音沙哑却沉稳：“你们排长是条好汉！现在，战斗还没完全结束，肃清残敌，巩固阵地！快！” 他的命令让剩余的侦察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检查武器，占据镇公所二楼有利位置，对着外面零星抵抗的鬼子火力点进行精准射击。 王飞自己也重新拿起那支三八式步枪，检查了一下剩余的子弹。他看向钟庆生和柱子：“还能动吗” 钟庆生捂着又渗出血迹的腹部，咧嘴笑了笑：“营长，死不了！” 柱子则用力点头，虽然脸色因失血而蜡黄，但眼神依旧凶狠。 “好，跟我来，镇子里可能还有被困的兄弟！” 王飞带着两人，以及几名主动跟上来的侦察兵，冲出了镇公所。 外面的街道上，主力部队已经如同洪流般涌了进来。灰色的浪潮席卷着每一个角落，刺刀闪烁着寒光，幸存的鬼子被从房屋、废墟中一个个揪出来解决掉，抵抗迅速瓦解。 王飞他们沿着熟悉的街道快速推进，不时停下来，倾听是否有微弱的呼救声或者熟悉的乡音。 “这边！有动静！” 柱子耳朵尖，指向一处半塌的民房。 几人迅速靠近，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以及用本地土话低声咒骂的声音。 “里面的兄弟！我们是新四军！鬼子指挥部被端了，主力打进来了！” 王飞用本地话高声喊道。 里面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激动得发颤的声音：“真……真是咱们的人狗日的……可算……可算来了……” 王飞带人扒开堵门的碎石瓦砾，只见里面蜷缩着三个浑身污垢、伤痕累累的士兵，正是他们营被打散时失散的兄弟！其中一个伤势很重，已经陷入了半昏迷。 “快！卫生员！” 王飞朝后面喊。 重逢的喜悦被沉重的伤亡冲淡。他们继续搜寻，又在碾坊附近的一个地窖里找到了两名被困多日的战士。他们靠啃食生米和积水活了下来，见到阳光和王飞等人时，激动得嚎啕大哭。 随着残敌被基本肃清，樟木镇重新回到了中国军队手中。但镇子已是一片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双方士兵和平民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硝烟的味道。 赵劲松营长带着指挥所人员进入了镇子，在相对完好的镇公所建立了临时指挥中心。他看到王飞，大步走过来，用力握住他的手：“王营长！你们立了大功！奇袭成功，指挥部一掉，鬼子的抵抗立刻就垮了！师部已经通令嘉奖！” 王飞却看向被抬下来的阵亡将士遗体，其中也包括两名在刚才突击和后续清剿中牺牲的侦察兵。“代价……也不小。”他声音低沉。 赵劲松脸上的喜色也收敛了，凝重地点点头：“是啊，革命总要流血牺牲。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他转而问道，“你们营还有多少人” 王飞沉默了一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旋即睁开：“算上刚才找到的五个，加上我们三个，还有确认重伤后送的……能动的，不超过二十个。” 一个加强连，打到现在，几乎打光了。 赵劲松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你们先随我们营行动，休整一下。” 赵劲松道，“主力要继续向前推进，趁势扩大战果。樟木镇这里需要留下部分兵力打扫战场，救护伤员，并建立防御，防止鬼子反扑。你们情况特殊，可以先……” “不，赵营长。” 王飞打断了他，眼神里虽然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我们营还没打光！只要还有一个人，就得继续打下去！我们请求随主力继续进攻！” 赵劲松看着王飞，又看了看他身后虽然伤痕累累却站得笔直的钟庆生和柱子，以及那几个刚刚被救出来、眼中重新燃起战火的士兵，他看到了那种经历过血火淬炼、百死无悔的坚韧。 “好！” 赵劲松不再多劝，“我会向团部汇报，将你们暂时编入我营战斗序列！给你们补充兵员和弹药！” 是！” 王飞挺直胸膛，敬礼。 补充来的新兵大多是刚参军不久的年轻人，看着王飞这些浑身血迹、眼神锐利得像老鹰一样的老兵，既有些畏惧，又充满了崇拜。 王飞没有时间多做动员，他只是将还能战斗的不到二十个老兵和新兵混编在一起，成立了一个加强排，由他亲自指挥。 “我叫王飞。” 他站在队列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原来的营长，现在，是你们的排长。废话不多说，就一句：跟着我，打鬼子！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怕死的，现在可以退出！” 没有人动。新兵们或许有恐惧，但在这种氛围下，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热血。 简单的整编后，他们领到了补充的弹药和少量干粮。王飞将一枚手榴弹仔细塞进腰间的武装袋，抬头望向东方。 主力部队已经开拔，新的炮声在更远的地方隆隆响起。战争的车轮还在滚滚向前。 他知道，樟木镇的胜利只是一个节点，不是终点。前面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更多的血要流。 但他和他的兵，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这支伤痕累累却意志如钢的小部队，再次汇入了钢铁洪流，向着炮火更猛烈的前方，坚定不移地走去。 王飞的目光越过焦土和硝烟，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那条充满荆棘与牺牲，却必须用鲜血和生命去扞卫的道路。 他的脚步，沉稳而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