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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坛。 这两个字，像两块烧红的烙铁，印在了洞穴里每个人的脑子里。 前一刻还因缴获物资而喧闹的气氛，被这个疯狂的计划抽干了所有声音。赵学文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想把散落的算珠捡回来，可那圆溜溜的小东西就是不听使唤，在他指尖滑走。 王虎站在原地，那股子占山为王的匪气已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渴望的亢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 “杨爷，”他终于憋出一句话，声音干得像砂纸，“这……这活儿，咱们要是干砸了，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干砸了，是死。”杨富贵走到他面前，拿起那面崭新的第九师团军旗，塞进他手里，“干成了，整个金坛县城，就是咱们的。城里的银行金库、粮仓、军火库，还有那几百号伪军的命，都攥在你手里。” 他用手指点了点王虎的胸口：“山下大尉，你现在不是去拼命，你是去收租。金坛，就是欠了你租子的佃户。你客气，他们怕你。你越是蛮横，他们越是敬你。” 这番话像是一针扎进了王虎的命门。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画面：自己穿着大尉军服，一脚踹开县政府的大门，伪军县长和日本顾问官连滚带爬地出来迎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那股子因为屠杀而产生的虚无和冰冷，瞬间被一种更滚烫、更扭曲的欲望所取代。 “他娘的！”王虎一把握紧了手里的旗杆，通红的眼睛里冒着骇人的光，“干了！俺早就想尝尝当官老爷的滋味了！这回直接当鬼子的官老爷！” 他的吼声打破了洞穴里的死寂。 “魅影”小队的队员们，眼神也变了。如果说之前他们是狼，那么现在，他们是一群披着狼皮，准备去扮演狮子的鬣狗。恐惧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参与一场惊天骗局的刺激感。 接下来的两天，栖霞寺的地下洞穴，成了一个怪诞的戏剧排练场。 导演，是杨富贵。 主演，是“山下大尉”王虎。 杨富贵从系统里复制了全套的第九师团资料，包括该师团的建制、口号、着名战役，甚至还有几个联队长的名字和脾气。 “第九师团，金泽人为主，口音偏北陆。他们自诩‘武士’，看不起第六师团的‘农夫兵’和十六师团的‘预备役’。走路，要挺胸，下巴要抬起来，看人要用眼角瞥。明白吗”杨富贵拿着一根木棍，像个严厉的私塾先生。 王虎穿着那身笔挺的大尉军服，挺着肚子，学着杨富贵的描述，在洞里踱步。他努力想走出那种“武士”的步伐，结果走得同手同脚，活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螃蟹。 “哈哈哈哈……”一个队员没忍住，笑了出来。 王虎老脸一红，回头一瞪：“笑个屁！等进了城，谁他娘的敢给老子掉链子，老子第一个先把他当汉奸给毙了！” “山下君，武士的愤怒，不是用吼的。”杨富贵用木棍敲了敲桌子，“是沉默。你越不说话，眼神越冷，他们就越怕。” 他指着刀疤脸：“你，是‘山下大尉’的副官，曹长。你负责唱黑脸。大尉不方便说的话，你来说。不方便动的手，你来动。” 刀疤脸点了点头，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猛地砸向旁边的一个空罐头。罐头被砸得瘪了进去，发出一声闷响。他全程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冰。 “好！”杨富贵赞许地点点头，“就是这个劲头。你们要记住，你们不是去演戏，你们就是第九师团的人。你们刚刚从淞沪的血水里爬出来，看谁都像欠了你们钱。” 他又从系统里复制出十几本小册子，扔给队员们。“这是第九师团的军歌，还有一些常用口令。不要求你们会唱，但至少要知道调子。别人喊‘金’，你们要能对上‘武士’。要是对不上，就直接一巴掌扇过去，骂他口音不标准。” 洞穴里，响起了五音不全、鬼哭狼嚎般的日语歌声。 王虎拿着歌本，扯着嗓子吼：“天……天皇的……红……红屁股……哟西！” 赵学文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觉得这帮人不是去攻城，是去送死，而且是上赶着去，生怕死得不够快。 可看着他们一个个那股子疯魔的劲头，他又觉得，或许……或许真能成。 第三天清晨，天还没亮。 道奇卡车被重新喷上了日军的土黄色油漆，车头那面第九师团的“金”字旗，在晨风中微微抖动，显得嚣张而刺眼。 王虎，不，现在是“山下大尉”，穿着熨烫平整的军服，腰间挂着佐官刀，站在车前。他一夜没睡，对着镜子练了半宿的“武士眼神”，现在眼圈发黑，配合着他那张横肉脸，倒真有几分阴沉狠戾的味道。 “都记住了吗”他压低声音，对即将上车的十个手下说，“进了城，少说话，多看。伪军跟你们搭话，别理。鬼子跟你们搭话，就说‘哟西’。要是还问，就让他去问我。谁要是敢露怯，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哈伊！”十个队员齐声应道，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决绝。 杨富贵走到王虎身边，递给他一份伪造的、盖着第九师团关防大印的公文。 “这是你们的‘通行证’。以第九师团先遣队的名义，奉命提前勘察金坛防务，为大部队开路。记住，你们的时间，只有一天。在真正的第九师团先遣队到达之前，你们必须撤出来。” “明白！”王虎郑重地接过公文，揣进怀里。 “还有，”杨富贵凑到他耳边，声音更低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城里的鬼子小队长不配合，或者起了疑心，不要犹豫。” 他看了一眼刀疤脸，后者正将一梭子弹推进歪把子机枪。 “直接动手，把他们全宰了。然后，就说是他们勾结抗日分子，意图不轨，被你们当场镇压。屎盆子，要先扣到别人头上。” 王虎打了个哆嗦，他看着杨富贵平静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出发！” “山下大尉”一挥手，翻身跳上副驾驶。队员们鱼贯而入，在车斗里坐好。 卡车发出一声轰鸣，缓缓驶出密林，开上了通往金坛的公路。 卡车在公路上开得不快，但很稳。 王虎坐在副驾驶上，手心里全是汗。他一遍遍地在脑子里过着杨爷教的词，生怕忘了。 前方，出现了一个日军的哨卡。几个第六师团的士兵懒洋洋地靠在沙包上。看到卡车过来，一个伍长不耐烦地走上前，挥手示意停车。 车停下。 王虎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那伍长看到王虎肩上的大尉军衔，愣了一下，但还是习惯性地摆出盘查的架势：“哪个部分的停车检查！” 王虎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身后的刀疤脸，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用生硬的日语骂道：“八嘎！第九师团办事，你也敢拦” 第九师团！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在了那伍长的天灵盖上。他脸上的傲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他下意识地看向车头那面“金”字旗，腿肚子都软了。 王虎迈着他练了两天的“武士步”，走到那伍长面前，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清脆的声音在清晨的公路上回荡。 那伍长被打得原地转了半圈，捂着脸，一个字都不敢说。 王虎用刀鞘指了指金坛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开路。” “哈……哈伊！”伍长猛地一个九十度鞠躬，几乎把头埋进裤裆里，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回去，拼命地搬开路障。 卡车重新启动，从几个噤若寒蝉的第六师团士兵面前，大摇大摆地开了过去。 车斗里，一个年轻队员看着王虎的背影，激动得脸都红了，他小声对旁边的同伴说：“头儿……真他娘的威风！” 王虎坐回车里，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手心，那股子紧张和恐惧，已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山下大尉”。 前方，金坛县城那灰色的城墙轮廓，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门楼子上，伪军的旗帜和日本的太阳旗，无力地耷拉着。几个伪军哨兵正靠着城墙打瞌睡。 “山下大尉”看着那座即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县城，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好戏，开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