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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所的秋天已有了几分凉意。傅鉴飞已从湘水湾回到武所,站在药柜前,手中的铜戥子微微颤抖,药粉洒在桑皮纸上,形成一片细碎的金黄。他皱了皱眉,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称错药量了。 桂生,把铡刀拿来。傅鉴飞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往常没有的烦躁。 桂生从后院跑来,额头上的汗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师父,您要铡什么昨日晒的当归我都切好了。 傅鉴飞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忘了要做什么。他放下铜戥子,指尖沾了些许药粉,在拇指和食指间轻轻揉搓。算了,你去把后院晾着的黄精翻一翻,这天阴阴的,怕是要下雨。 桂生疑惑地看了师父一眼,转身离去时,目光扫过柜台上的《申报》。报纸第三版上的铅字印着武昌兵变四个大字,已被茶水洇湿了一角。 鉴飞,你又走神了。董婉清从内室掀帘而出,手里捧着个红漆托盘,上面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林妹妹的安胎药熬好了,趁热送去吧。 傅鉴飞接过药碗,指尖触到妻子的手,发觉比自己温暖许多。这几天城里风声紧,我总觉得要出事。他压低声音,昨儿在教堂,柯林斯医生说武昌那边闹革命党,朝廷派了北洋军去镇压。 董婉清神色一紧,下意识看了看门外。街上行人稀少,几个挑担的小贩匆匆走过,连吆喝声都比往日轻了几分。别瞎说。咱们这小地方,天高皇帝远,能出什么事 师父!师父!桂生突然从后院冲进来,裤腿上还沾着泥土,衙门的李捕快来了,说县太爷急召各乡绅名士去县衙议事! 傅鉴飞与妻子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武所县虽地处闽西山区,却是连接赣粤的交通要道,平日里县衙极少召集乡绅,除非... 你先把药给蕴芝送去。傅鉴飞把药碗塞回董婉清手中,快步走向内室。片刻后,他换上一件深青色长衫出来,从墙上取下那顶已经有些褪色的瓜皮帽。 记得把后院晒的药材收一收。他临出门前叮嘱妻子,若有人来问诊,就说我去县衙了,晚些回来。 武所县衙坐落在城中心,灰砖黑瓦的建筑在秋阳下显得格外肃穆。傅鉴飞赶到时,衙门前已聚集了二十余人,都是城内有些脸面的乡绅和商贾。众人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息。 傅大夫来了!同善堂的东家周掌柜向他招手,你可算来了,大伙儿都等着你呢。 傅鉴飞心中一凛:等我周掌柜这话从何说起 你还不知道周掌柜四下看看,凑近他耳边,武昌出大事了!革命党占了城,杀了总督,成立了什么军政府。今早县太爷接到汀州府急报,说是要严查革命党,但凡可疑之人,格杀勿论! 傅鉴飞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他想起半月前在教堂看到的那些传单,上面印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字样。当时柯林斯医生神色慌张地把它们都烧了,说这东西看一眼都是杀头的罪。 那县太爷召集我们是... 恩大人要组织团练,加强城防。周掌柜压低声音,你是城里唯一懂西洋医术的,万一打起来... 傅鉴飞尚未答话,县衙大门一声开了。众人立即噤声,按品级排成两列。出乎意料的是,走出来的不是知县恩枫,而是满脸慌乱的师爷。 诸位乡绅,恩大人...恩大人他...师爷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话来。 恩大人怎么了傅鉴飞忍不住问道。 师爷咽了口唾沫:恩大人今早收到家书,说是老母病危,已带着家眷匆匆回京了!临走前命我告知各位,务必严守城池,等朝廷派新官上任...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谁都知道恩枫是满人,武昌事变后突然,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傅鉴飞回到家时,天色已晚。董婉清和林蕴芝正在堂屋里点灯,见他进门,两人同时站起,脸上写满担忧。 城里都传遍了。董婉清接过丈夫的外衣,说是知县大人逃了 傅鉴飞疲惫地点点头,在八仙桌旁坐下。桂生机灵地端来热茶,眼睛却亮得异常:师父,外头都在说革命军要来了!学生们在街上发传单,说要剪辫子,改民国! 住口!傅鉴飞猛地一拍桌子,茶碗跳了起来,热水溅在桌面上,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小心掉脑袋! 桂生被吓得退后两步,却仍不服气地嘟囔:本来就是嘛...武昌那边都成功了... 林蕴芝轻轻按住丈夫的肩膀:老爷息怒。桂生年轻气盛,不懂这些。眼下局势动荡,咱们更该冷静才是。 傅鉴飞深吸一口气,看向大着肚子的妻子。林蕴芝虽出身书香门第,却因家道中落沦为妾室,平日里最是知书达理。她的话让傅鉴飞冷静了几分。 婉清,去把大门闩上。蕴芝,你身子不便,早些休息吧。傅鉴飞转向桂生,你跟我到书房来。 书房里,傅鉴飞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打开后取出一本《医林改错》和几份报纸。桂生好奇地凑近,发现报纸上赫然印着、等字样。 这些是柯林斯医生给我的。傅鉴飞声音低沉,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学洋文吗 桂生摇摇头,眼睛却亮了起来。 因为世道要变了。傅鉴飞轻抚书页,我在想...或许那些革命党人是对的。你看看我们武所县,百姓年年纳粮,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去年大旱,朝廷赈灾的银子被层层盘剥,到我们这儿只剩几袋发霉的米... 师父!桂生激动地抓住傅鉴飞的手,您也赞成革命 傅鉴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月亮。 桂生不解地望向窗外。中秋刚过,月亮仍很圆,清冷的月光洒在院中的药碾上,泛着幽幽的光。 古往今来,朝代更迭如月圆月缺。傅鉴飞的声音几不可闻,但百姓疾苦,却始终如一。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做人要讲良心。若是新朝能让我们这些行医的安心治病,让百姓少受些苦...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桂生跑去开门,不一会儿领着气喘吁吁的周掌柜回来。 傅大夫,大事不好!周掌柜脸色惨白,汀州府...汀州府挂白旗了!知府大人宣布脱离清廷,拥护什么中华民国!县衙里的差役正在商量要抓恩大人回来正法呢! 傅鉴飞手中的书地掉在地上。他忽然想起恩枫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去年县里闹瘟疫,正是这位满人知县亲自下令开仓放粮,还从府城请来西医协助防疫。 周掌柜,恩大人...恩大人真的回京了吗 周掌柜摇摇头:有人看见他往灵洞山方向去了。差役们说,明天一早就去搜山... 当夜,傅鉴飞辗转难眠。董婉清睡在内室,林蕴芝因有孕在身,住在东厢房。他独自躺在书房的榻上,听着秋虫鸣叫,心乱如麻。 天蒙蒙亮时,一阵嘈杂声将他惊醒。傅鉴飞披衣出门,发现街上已聚集了不少人,都在往南郊方向跑。 怎么了他拉住一个相熟的货郎问道。 抓住了!货郎兴奋地说,恩大人在灵洞寺被抓住了,正要押去南郊枪决呢! 傅鉴飞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南郊跑去。远远地,他看见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中间站着被五花大绑的恩枫。昔日威风凛凛的知县大人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衣,辫子散乱,脸上却出奇地平静。 恩大人!傅鉴飞挤进人群,却被几个持枪的青年拦住。 傅大夫,请退后。为首的正是城东学堂的教员赵明,他胳膊上缠着白布,上面用墨写着革命军三个字,此人乃满清余孽,今日当正典刑,以儆效尤! 恩枫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见到傅鉴飞,他竟微微一笑:傅大夫,别来无恙。 傅鉴飞喉头哽咽:恩大人,我... 不必多言。恩枫摇摇头,我虽为满人,却从未欺压汉民。今日一死,也算对得起朝廷了。只是...他看向周围愤怒的人群,只是希望诸位日后善待彼此,勿以族类相残。 赵明不耐烦地挥挥手:少废话!预备—— 傅鉴飞闭上眼,耳边响起震耳的枪声。再睁眼时,恩枫已倒在血泊中,胸口汩汩冒血。令傅鉴飞震惊的是,恩枫的眼睛仍睁着,似乎还在看着这片他治理了五年的土地。 死了!满狗死了!人群欢呼起来。 傅鉴飞却感到一阵眩晕。他踉跄着上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跪下来,轻轻合上恩枫的双眼。 傅大夫,你这是做什么赵明皱眉道。 傅鉴飞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身为医者,见死不救已是罪过。如今人已死,总该让他瞑目。 回药铺的路上,傅鉴飞看见城门口已挂上了白旗。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正在撕扯告示栏上的官府布告,另一些人则挨家挨户宣传剪辫子。街角的茶摊上,人们热烈地讨论着、这些新鲜词。 十字街的福来米行门口,陈掌柜正踩着梯子摘门楣上的五品封君木匾。他儿子陈阿福举着铁锤,地砸下第一锤:爹,咱不搁这劳什子了!前儿张议员说,民国要实业救国,咱把米行改成福来面粉厂,保准挣钱! 慢着!斜刺里伸来一只枯瘦的手,攥住了铁锤。是前清的账房先生赵师爷,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辫子还垂在脑后,陈老板,这匾是你爷爷当年捐了三百石大米得的,说拆就拆 陈掌柜抹了把汗:赵先生,您老不是早说要剪辫子么昨儿还说大清气数尽了... 赵师爷的指甲掐进掌心,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从怀里摸出个铜锁,扔在地上:我孙子在南京念洋学堂,上个月写信说...说要带媳妇回来,说辫子是老古董他蹲下身捡锁,背佝偻得像张弓,你们拆吧,拆了吧... 夕阳把城墙染成橘红色时,街心的大樟树下围了一圈人。剃头匠老钱支起了摊子,剪刀响个不停。大刘剪了辫子,晃着脑袋笑:这下利索了!明儿我去码头扛货,说不定能多挣俩子儿!王二摸着新剃的头皮,挠了挠后脑勺:就是...就是有点凉。 阿秀举着最后一串茉莉花,往老钱手里塞了两个铜板:钱叔,给我也剪了吧她指了指自己脑后的麻花辫,我娘说,辫子是女德的根,可...可我昨天去女子学堂报名,先生说剪了辫子才像新女性 老钱的剪刀停在半空。他望着阿秀期待的眼睛,又望了望街角那面刚挂起的青天白日旗——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团燃烧的火。 剪吧。他说,剪了,日子就往前看了。 后巷的松鹤堂药铺飘出苦杏仁味。举人周伯年坐在八仙桌前,面前摆着半盏冷茶,茶盏下压着张泛黄的钦点翰林证书。他的小女儿周小姐攥着剪子站在身后,手直抖:爹,您就...就把辫子剪了吧,同学都说您是老古董 古董周伯年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核桃,我十二岁中秀才,二十岁中举,三十岁在翰林院抄《四库全书》...这辫子陪我过了五十年,怎么说剪就剪他抓起证书贴在胸口,要是没了皇帝,这满肚子的诗书...还有用么 窗外传来敲锣声。周小姐扒着窗缝望出去——几个穿学生装的后生举着共和万岁的旗子跑过,旗子上的红墨水还没干,滴在青石板上像血。她咬了咬牙,举起剪子:爹,您看,连王媒婆都把全福太太的红盖头剪了,说要给闺女做文明新装 剪刀落下的声响很轻,却像根针戳破了什么。周伯年盯着地上的辫子,忽然捂住脸,肩膀剧烈耸动。药罐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响,混着他压抑的呜咽,漫得满屋子都是苦涩。 桂生站在药铺门口等他,辫子已经剪了,头发参差不齐地支棱着,像只炸毛的小公鸡。 师父!他兴奋地挥舞着一张传单,军政府发通告了!从今往后不用跪拜了,县衙改叫县公署,知县改称知事,还要用公历纪年呢! 傅鉴飞接过传单,上面的墨迹还未干透。他想起恩枫倒下的身影,又想起柯林斯医生曾说过的、,心中五味杂陈。 桂生。 在,师父! 去把铡刀拿来。傅鉴飞摸了摸自己脑后那条粗黑的辫子,把我这辫子也剪了吧。 当冰冷的刀刃贴上后颈时,傅鉴飞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跟着父亲学医时背过的《大医精诚》: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那时的他以为,医者只需心无旁骛,治病救人便是。如今乱世之中,他才明白,当山河破碎、黎民倒悬之时,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辫子落地的瞬间,傅鉴飞仿佛听见一个时代轰然倒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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