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湾耕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光绪二十七年腊月廿九,湘水湾裹上了尺把厚的雪被。檐角垂落的冰凌像水晶帘,在暮色里泛着青玉似的光。灶屋松木香裹着热汽漫出来,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模糊了董家老屋耕读传家的旧匾。 金光,水烧好了没有董婉清裹着绛红色棉袄从堂屋探出头来,呵出的白气在她面前打了个旋,阿公说时辰到了。 金光蹲在土灶前,火光映红了他年轻的脸庞:再添把柴就够了。 他抓起几块松木塞进灶膛,火星噼啪炸响。大铁锅里的水翻滚着,水面浮着一层油花。 院坝里,帮工们已经支好了条凳和木盆。董阿公披着蓑衣站在雪地里,手里捧着三炷香,正对着猪圈方向念念有词。那头养了一年的黑毛猪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圈里不安地转着圈。 来喽!随着金光一声吆喝,四个壮实后生冲进猪圈。黑猪发出刺耳的嚎叫,挣扎着被拖到院中央的条凳上。董婉清别过脸去,手指绞紧了衣角。 莫怕。傅鉴飞不知何时站到了妻子身旁,温热的手掌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这是年节的规矩。 金光手持尖刀,在磨刀石上蹭了两下。董阿公高声道:天地神明,今逢岁末,宰牲奉祭,佑我董家门庭兴旺—— 刀光一闪,猪嚎戛然而止。滚烫的猪血喷涌而出,流入撒了盐的木盆中。董婉清身子一颤,傅鉴飞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阿清小时都不看杀猪的啊”帮厨的李婶笑着递来一碗红糖水,“喝口甜的压压惊。待会猪血凝了,给你做最嫩的猪血汤。” 众人忙碌起来。烫毛、刮净、开膛,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猪肝、猪心被单独取出,挂在通风的廊下。肥厚的板油被切成小块,丢进锅里熬制。不多时,浓郁的油香就弥漫了整个院子。 阿伯!董婉清突然惊呼一声,提着裙摆奔向院门。 风雪中,两个披着油毡的身影正艰难地走来。 董老板摘下雪笠,露出冻得通红的脸:紧赶慢赶,总算赶上年猪饭了!他身后的董三背着沉甸甸的褡裢,呵着白气直跺脚。 岳父路上辛苦了。傅鉴飞连忙接过行李,怎么不捎个信我好去镇上接您。 这兵荒马乱的,送信还不如自己走快。董老板搓着手往堂屋走,忽然驻足望着挂起来的猪肉,好一头肥猪!今年收成不错 董阿公从火塘边站起来:托祖宗的福,今年的租子籼米就有二十石,灾年都不用担心。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三头,快来烤火,你靴子湿透了。 堂屋中央的火塘烧得正旺,吊锅里炖着萝卜排骨汤。女眷们穿梭往来,将一盘盘菜肴摆上八仙桌:蒜苗炒猪肝、酸辣椒炒肉、清蒸血肠,最中间是冒着热气的猪血汤,撒着翠绿的葱花。 都坐,都坐!董阿公坐在上首,敲了敲烟袋锅,老三坐我边上,说说潮汕的见闻。 董老板解下腰间酒囊:带了衡州老窖,今晚咱们爷几个好好喝一杯。 他给众人斟酒,轮到女婿时特意多倒了半杯,鉴飞啊,回来了一阵子,湘水湾如何啊 傅鉴飞双手接过酒碗:正是。走走看看,还是个好地方啊。田地算平整,土黑,山场也不高啊,茶籽树不少啊,往年都是直接卖茶籽给外乡客。若能自己榨油... 不错,有眼力见啊!董老板仰头饮尽,“多看看好啊,你这个看得细啊!我以前只看到木头啊。 董婉清夹了块猪肝放在父亲碗里:阿爹别光喝酒,趁热吃菜。她转向丈夫,眼中带着骄傲,鉴飞还说要教村里孩子认字呢。 酒过三巡,董老板的脸泛起了红光:你们在山里不知道,外头乱得很。八月里洋人打进来,老佛爷都跑西安去了。 火塘里的柴地爆响。董阿公往灰里埋了个红薯:看来又要赔银子了 鉴飞握紧了筷子:所以我才想办实业。张之洞大人说,自强之本在于兴办工商... 后生啊,董阿公长叹一声,烟锅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我这把老骨头经历过长毛乱,见过官兵杀良冒功。要我说,这湘水湾的安宁,比什么都强。 屋外风雪渐急,拍打着窗纸沙沙作响。 董婉清悄悄起身,往火塘里添了把柴。暖黄的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将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仿佛一幅流动的年画。 对了,董老板突然压低声音,戊戌维新后,谈新政的人越来越多,什么废八股,变科举,设新式学堂,朝廷如果废科举了。鉴飞,这些读书人读的那些圣贤书,岂不是没用了... 傅鉴飞苦笑着摇头:早该废了。阿伯您看,德国人的机器、英国人的轮船,哪样是靠八股文造出来的 董老板又道:我是粗人,可知道读书识字是根本。历朝历代,管事的、掌权的、有钱的,哪样离得了读书人李师爷说,科举废了,这大清也差不多了。 傅鉴飞头一次听到阿伯说到这么深刻的事。看来离开几个月,董伯接触了不少人啊。 在清朝,科举考试分为四个等级:童试(也叫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通过童试就能成为,也就是俗称的秀才。不过秀才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叫,每月能从官府领到粮食补贴;其次是增广生员;最普通的是附学生员。 成为廪生好处可多了:不但不用服徭役,见了县太爷也不用下跪,只要不犯大错被革除功名,连板子都不用挨。要是再进一步,通过选拔成为贡生或者考中举人,就能正式当官了。要是运气好考中进士进了翰林院,那更是前途无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不过傅鉴飞自己没沾到科举什么光,他平时最爱看的是鼓吹新政的报纸,对改革科举那一套很感兴趣。但今天听岳父这么一说,又觉得李师爷讲得也有道理——要是真把科举废了,能有更好的办法选拔人才吗改革这种事,总是要乱一阵子的。可到底是该先打破旧制度再建立新的,还是先建好新制度再废除旧的这个问题越想越复杂,让他头疼得很。 董阿公剧烈咳嗽起来,董婉清连忙给他捶背。老人摆摆手:你们年轻人说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明天就是除夕,祖宗牌位前要供上猪头,这是千百年的规矩。 沉默片刻,金光憨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阿公,后院的腊肉我都熏好了,够吃到端午。 众人都笑起来。傅鉴飞举起酒碗:那就祝我们来年—— 平安顺遂!董老板接话道,碗沿相碰,酒液在火光中荡漾如琥珀。 夜深了,雪还在下。女眷们收拾碗筷的叮当声里,董老板从让董三从箱子里拿出礼物,婉清,给你带的汕头的达濠米润。 董婉清眼睛一亮,却又推回去:留给阿弟们吃吧,我都嫁人了... 拿着!董老板硬塞进女儿手里,知道婉清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米润。 达濠米润是广东汕头的一种传统甜点,最早是清朝乾隆年间(大约1780年)由达濠镇一个叫张昆璧的师傅发明的。这种点心主要用糯米、麦芽糖和白糖做成,要经过蒸米、油炸、熬糖、擀压等六道主要工序才能完成。做好的米润是一整块的,颜色雪白,吃起来软软糯糯的,甜而不腻。最特别的是它很有嚼劲,但不会粘牙。在潮汕地区,逢年过节、祭祖拜神或者招待客人时,都少不了这道特色点心。 转头又对傅鉴飞说,飞古,开春我让董三送二十方杉木来,给你搭榨油坊。 傅鉴飞正要道谢,忽听董阿公在火塘边喃喃自语:这世道再乱,年总是要过的... 屋外,雪落无声。挂在檐下的猪肉渐渐结了一层薄霜,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更远处,湘水湾的群山静卧在雪被之下,如同沉睡的巨兽。而董家老屋的灯火,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成了唯一醒着的眼睛。 除夕,自然也是忙碌的。即使在湘水湾这样的山村,年味也是很足的。 腊月三十,天刚擦亮,闽西群山间的雾霭还未散尽,董家围龙屋的青瓦上已飘起炊烟。鹅卵石铺就的村道被晨霜染得发白,董婉清踮着脚往门楣上贴新裁的红纸,字倒着贴,金粉在冷风中闪——这是客家人的讲究。 董家院坝支起了大铁锅,金光从山上砍来松枝,火苗舔着锅底直往上蹿。日头爬到屋檐时,炸豆腐的香气漫了满村。每到过年,村里豆腐坊里就有人做豆腐,有豆子的直接提到袋豆子去加工,有钱人家直接就买豆腐,更省事。 阿清,要准备杀鸡上供了!董阿公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带着客家话特有的软腔。老人穿着靛蓝粗布棉袍,脖子下的红绳系了一个玉佩,那是婉清峰市带回来给他的平安符。他手里攥着三柱香,火折子一声点着,香头腾起的烟雾裹着松木香,在雕花木梁下绕成小团。 董婉清转头应了声,手底下却没停。她往浆糊罐里添温水,想起昨夜傅鉴飞说的话:阿公总说贴红辟邪,我看这红纸比洋枪还管用。鉴飞穿着她亲手缝的青布棉袄,正蹲在院角劈柴火,斧头落下时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掠过屋檐下的红灯笼——那是昨天董老板从峰市捎回来的。 寅时三刻,围龙屋的天井里摆开了供桌。董家十来口人挤在雕花木栏边,供桌上摆着三牲:刚杀的芦花大公鸡、煮得滚圆的糯米粑、插着筷子的一碗白米饭,最边上是一壶自酿的糯米酒——客家人祭祖,酒是必不可少的通神物。 董老板站在最前头,手里攥着香,火折子点了三次才稳住。他是木材商,常年往返峰市、汕头,鬓角沾着几丝白霜,却把腰板挺得笔直:列祖列宗,董门子孙给您磕头了。他弯下腰,额头触到青石板,身后的人跟着叩首,董婉清的银簪子磕在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 起来吧。董阿公咳嗽两声,客家话里带着浓重的乡音,今年外头乱,洋人都到汀州了,可咱土楼的风水还稳当。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人群——大儿子在峰市做木材,董三算是远房侄子过继给自己当孙子,二闺女嫁去了邻村,人丁还是少啊。 傅鉴飞站在婉清边上,看着岳父斑白的鬓角,想起昨夜岳父在火塘边说的话:听说广州到三水也要修铁路,听说那火车头喷黑烟,那铁家伙比十头水牛还力大。 这几年,世道变化大啊。 祭祖回来,灶房的土灶已经烧得通红。金光系着靛蓝围裙,正往木盆里撒盐,跟着鉴飞在药铺几年,早把客家话学得溜熟:师娘,这鸡血得拌上葱花儿,等下下面条最鲜。 董老板拎着公鸡过来,鸡爪子在雪地上抓出几道白痕,:金光手巧,去年你腌的酸辣椒,我家那只馋猫偷吃了半坛子。他话音未落,董婉清已经抄起菜刀,准备割鸡。 这是要按客家规矩,新妇杀鸡才算。 刀锋下去时,鸡扑棱着翅膀发出尖叫。 傅鉴飞从背后轻轻托住她的手:阿清,刀要顺着脖子往下抹。他的手掌带着体温,透过她的棉袖渗进来。董婉清稳住了手腕,鸡血咕嘟咕嘟落进盐盆里,凝成暗红色的血豆腐。 鉴飞,你这法子行不行董老板蹲在锅边,用筷子戳了戳刚成型的豆腐,客家话里带着点怀疑,去年你试做的酿豆腐,肉馅放多了,咬一口直腻。 傅鉴飞用漏勺捞起一块,吹了吹递过去:阿伯尝尝。董老板咬了一口,外脆里嫩,豆香混着松枝的清香在嘴里散开:比去年的强!他转头对董婉清笑,你嫁的这小子,倒真把书读活了。 暮色渐浓时,堂屋的长条桌上摆了整整十八道菜。最中间是董婉清亲手蒸的芋子包,皮儿薄得透光,能看见里面的香菇肉馅;左边是董三从镇上买来的腊肉,油光蹭亮;右边是金光腌的酸辣椒炒仔鸡,辣得人鼻尖冒汗。董阿公捧着酒壶,给每人的粗瓷碗里斟满自酿的糯米酒。 今年省城闹得凶。董老板端起酒碗,客家话里带着叹气,洋人的枪炮进了城,米价涨了三倍。我在汕头也见不少难民,拖儿带女的,苦啊 傅鉴飞放下筷子:阿伯,我在汀州就见过机器榨油,要是办个榨油坊......他没说完,董婉清悄悄踢了踢他的脚——这是他们的暗号,别在长辈面前说生意经。 你这孩子。董阿公笑出了声,客家话里的皱纹都堆成了花,我年轻那会儿也想过办铁匠铺,可那时候兵荒马乱,哪有本钱 他转向董婉清,阿清啊,你嫁过来这半年,把家里收拾得像模像样。我就盼着,等我闭眼前,能看到你们小两口把日子过出个花样来。 窗外飘起了细雪,火塘里的柴噼啪作响。董婉清望着丈夫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今早贴的字——倒着贴的,取之意。她端起酒碗,敬了敬岳父,又敬了敬丈夫:阿爹,鉴飞,明年这时候,咱们就能吃上自家榨的茶油了。 董老板一饮而尽,酒液在火光里泛着琥珀色:好!等榨油坊开起来,我让董三去漳州买机器,你俩就在屋里管账。 虎子含着包子直点头,嘴角沾着香菇肉馅。院外的雪越下越大,可堂屋里暖烘烘的,连窗玻璃都蒙了层白雾。傅鉴飞望着妻子发间的银簪——那是他上个月在汀州买的,说比城里的首饰结实。此刻簪子在火光里闪着微光,像极了他们心里的那团火。 夜里亥时,村东头的更钟敲响,打二更了,一下一下的钟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董婉清蜷在绣着并蒂莲的红绸被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隆起的小腹。床头的铜灯芯爆了个花,暖黄的光漫过她泛着粉润的脸颊——这是她在峰市回来后,头一回在夜里听得这样安心。

军史穿越推荐阅读 More+
术道称尊

术道称尊

逗逗嘟嘟
老人叶千秋,本是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却因缘巧合进入了修真者的世界成为了一名奴仆,不甘为仆的叶千秋发愤图强,终于与一帮有着共同待遇的奴仆兄弟艰难的开创出一部适合他..
军史 连载 9万字
缉凶警犬

缉凶警犬

幻殇影
这一个二货警犬的故事。仅仅因为一次嘴贱得罪哮天犬,被变成一只德牧犬,从此告别左右手的生活。即便变成狗,我也要做一只放荡不羁,追求幸福的警犬,喝最烈的酒!新书起..
军史 连载 14万字
超级修复优化

超级修复优化

洞主加山上人
对对。这个屏幕碎了,主板烧了的米4我要了 400,不不,最多200。老板,你网吧升级网咖,老旧的机器不要了吧!价格合适的话,120台我全要了 嗯!晓龙810发烧..
军史 连载 12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