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湾耕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广东的天空仿佛被炮火燎穿了窟窿,将一股裹挟着硝烟、血腥和绝望的洪流,猛地倾泻到了闽西这块早已被旱魃啃噬得摇摇欲坠的土地上。 民国十四年,乙丑年,五月初四,日子本身并无特殊,但对于武所县城而言,却是梦魇降临的起点。 那一日晌午,本就被旱情晒得奄奄一息的官道上,骤然卷起了遮天蔽日的黄尘。不是期盼的甘霖,而是溃败的潮水——一万多名陈炯明麾下的败兵,如同被铁网驱赶的狼群,带着满身的疲惫、伤痕和无处发泄的戾气,从东江一路溃退,最终涌入了四面环山的武所县城。后面才得知陈炯明自己已逃亡上海,部属刘志陆勉强率残余部队窜到福建省武所外乌鸦坡,以其部属谢文炳、陈修爵两个旅为主要骨干,将剩下的部队改编为九个团,另称“粤军”。他们像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污秽与不祥的铅云,重重地压在了这座本就呼吸困难的闽西小城头上。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毒虫,迅速爬满了武所县城的大街小巷。 五月四日拂晓,武所县城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与杂乱的脚步声。县公署哨岗急报:“叛军陈炯明部约万人,自东江败退,已至城郊五里坡!” 知事吴启明从案牍中惊起,抓起望远镜冲上城墙。远处尘烟滚滚,溃兵衣衫褴褛,却仍有荷枪实弹的军官驱赶着队伍向县城方向移动。他眉头紧锁——这万余败兵若失控,城中数千百姓必遭涂炭。 “速派县丞李慕白带文书、财政科长各二人,持我手书出城接洽!”吴启明疾书一封,又低声叮嘱,“记住,粮秣可谈,但须保城中百姓不受滋扰!” 巳时三刻,李慕白一行在城南十里亭与叛军前锋接上头。对方为首的是个独眼龙军官,腰挂东江战役中缴获的粤军指挥刀,态度倨傲:“老子是陈总司令麾下先锋营周大勇!快说,城里能给多少粮” 李慕白展开吴启明的信笺,上面墨迹遒劲:“贵军为国征战,本县理当襄助。然城中存粮有限,若军爷肯约束部伍,我愿开仓放粮三千石,另筹钱款五百元法币……” 周大勇扫了一眼,突然冷笑:“三千石老子一万兄弟每人每天两斤米,够吃几日”他拔刀砍断案角,“识相的,再添两千石,否则这城咱们硬抢了!” 文书王秀才吓得打翻茶盏,李慕白却按住他颤抖的手,沉声道:“将军,武平乃闽粤要冲,若将军纵兵劫掠,明日粤军反扑,恐无人能守。不如这样——”他压低声音,“县仓先拨三千石,剩余一千石由我带贵军军官去米行协商,如何” 周大勇眯眼打量他:“你这师爷倒会打算盘。成!但若敢耍花样……”刀尖挑起李慕白下巴,“老子把你脑袋挂在城门上!” 午后,李慕白带着周大勇两名亲信直奔县城最大米行“恒丰号”。老板周泰安正指挥伙计封仓,见状面如土色:“李文书,这……” “周老板,”李慕白拱手,“叛军要粮,县太爷许你以市价三倍收购周边乡粮,如何”见周泰安面露难色,他压低声音,“若不肯,周将军此刻便带兵封你库房——你猜他会不会付钱” 周泰安冷汗涔涔,终于点头:“成!我出八元一石收乡粮,但须让叛军明日辰时自运。” 当夜,县公署密室灯火通明。吴启明听取李慕白汇报后,突然拍案:“糟了!周泰安定会借机囤积居奇!”他转向账房先生,“速派可靠之人扮作难民,去乡间散布‘叛军只收现银’的消息,逼百姓惜售存粮。” 又取出一封密函:“张彪,你带十名精干衙役,今夜潜入米行仓库,在每袋米中暗藏我军标记的竹签——若叛军携粮溃逃,粤军追击时必查此物,周泰安难逃通敌之罪!” 恐惧,远比败兵的马蹄更早抵达。武所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上行人绝迹,前几日因善庆画作可能换钱而升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瞬间被这滔天的兵祸掐灭。 傅鉴飞站在济仁堂的门槛内,望着瞬间空寂萧索的街道,心头沉得像灌了铅。他嗅到了空气里那丝熟悉的、却又比土匪那次更令人心悸的味道——那是成千上万人的绝望、饥饿和暴力混合发酵的气息,带着金属的锈腥和皮具汗油的馊味。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董婉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紧紧搂着桂生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听说这些兵……是败下来的,凶得很!饿红眼了,什么都抢!” 林蕴芝默默地从后堂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边角磨损的线装药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凝重。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药典轻轻放在柜台上,仿佛那是最后的堡垒。 “把值钱的东西……能藏的,都藏到地窖去。”傅鉴飞的声音异常干涩,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药柜里……只留些寻常草药,贵重药材全收起来。银钱……分几处藏好,身上也留一点……应付。”他经历过乱世,知道溃兵的可怕远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可比的。他们是失去缰绳的兽群,秩序崩塌后的蝗虫。 他的担忧很快变成了冰冷的现实。 败兵的到来,如同一场毁灭性的瘟疫。他们占据了武所县城本就有限的衙门、公廨、祠堂甚至富户的宅院,更多的则像溃堤的泥浆,漫无目的地流溢在街头巷尾,席地而眠。粮价,像被点燃的炮仗,“噌”地一声就窜上了天,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疯狂飙升。 “米价!涨了!又涨了!”桂生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涨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几个铜板,声音都在抖,“东街‘丰裕’米行……刚挂出的牌子!白米……一斗要五块银元了!糙米都要三块半!昨天……昨天还不到两块啊!”他摊开手,那几个可怜的铜板在掌心显得异常渺小和讽刺。 董婉清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全靠扶着柜台才没倒下去,喃喃道:“五块……一斗老天爷……这是要人命啊!我们……我们柜上那点钱,连半斗都买不起了!”她猛地看向傅鉴飞,眼中充满了绝望。药铺断了药材来源,本就艰难维系,如今连最基本的吃食都成了天价,这日子还怎么过 更可怕的冲击还在后面。 溃兵的纪律几近于无。虽然县公署说有约束,但止不住他们个别会出来找吃。三五成群,像饥饿的鬣狗,在县城里逡巡。商铺是他们首要的目标。踹门、砸窗、明抢……成了家常便饭。稍有反抗,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刺刀见红。 济仁堂也没能幸免。 那天下午,几个穿着破烂灰军装、身上散发着汗臭和劣质烟草味的士兵,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为首一个歪戴着军帽,腰间胡乱挎着盒子炮,脸上横肉堆叠,眼神凶戾地扫视着药铺。 “喂!当家的!有没有止血的金疮药白药快给老子拿出来!还有纱布!”他用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官话吼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傅鉴飞脸上。他的一只胳膊胡乱缠着沾满血污和泥土的破布,显然是在溃退途中受了伤。 傅鉴飞强压着心头的厌恶和恐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军爷,小铺是药铺,金疮药有一些。”他示意林蕴芝去取一些普通的止血散和干净的布条。 林蕴芝默默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卷白布。 那伤兵一把夺过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又倒出一点在满是污垢的手心搓了搓,随即脸上露出极度的不满:“呸!这什么玩意儿糊弄鬼呢!老子要上好的云南白药!要洋人的消炎粉!你这铺子看着不小,别他娘的装穷!”他恶狠狠地瞪着傅鉴飞,手按在了腰间的盒子炮皮套上。 旁边一个瘦高个的士兵眼尖,指着药柜上方一个锁着的小抽屉:“排长!那上头锁着的!肯定有好东西!” 那伤兵排长眼睛一亮,狞笑着:“打开!快给老子打开!敢私藏好东西不给老子们救命用信不信老子把你铺子砸了!” 傅鉴飞的心猛地一沉。那抽屉里锁着的,正是他从汀州府好不容易弄来的几瓶德国产的“磺胺粉”和几盒注射用的奎宁针剂,是眼下最珍贵、也最有可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西药!这些东西,是他跟着基督教学会医师学习时,花了大代价才弄到的,平时视若珍宝,连学徒桂生都不让轻易碰。 “军爷……”傅鉴飞试图解释,“那些是给重急病人备的……” “放你娘的屁!”排长猛地一拍柜台,震得药戥子都跳了起来,“老子们在前线流血卖命,命就不急老子现在就是重急病人!少废话!钥匙拿来!”他伸出手,蒲扇般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桂生年轻气盛,看着师傅受辱,珍贵药品要被抢,忍不住上前一步,梗着脖子道:“你们这是抢……” “啪!”一声脆响! 那排长反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在桂生脸上。桂生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肿起,嘴角渗出血丝。 “桂生!”董婉清吓得尖叫一声。 林蕴芝脸色煞白,死死咬住嘴唇。 傅鉴飞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几乎要控制不住。他看着桂生委屈愤恨的眼神,看着妻子惊恐的脸,看着林蕴芝紧握的拳头,再看看那个士兵黑洞洞的枪口和嚣张跋扈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剧烈的疼痛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他不能硬抗,这只会带来灭顶之灾。他艰难地从腰间摸索出一串钥匙,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找到了那把铜钥匙,缓缓递了过去。 排长一把夺过钥匙,粗暴地捅开锁,拉开抽屉。看到里面几瓶贴着德文标签的药粉和小巧的玻璃针剂,他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好!好东西!弟兄们,这玩意儿管用!都带走!”他大手一挥,将抽屉里的磺胺粉、奎宁针剂,连同旁边几包备用的高丽参片、一盒麝香,一股脑地扫进旁边士兵递过来的一个破麻袋里。 整个济仁堂里一片死寂,只有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和翻检东西的声音。傅鉴飞看着自己辛苦积攒、视若珍宝的药材和西药被当成垃圾一样扫走,心在滴血。这些,是多少银钱也买不来的,是多少人可能赖以活命的希望啊! 士兵们抢光了看得上眼的东西,临走时那个排长还觉得不解气,一脚踹翻了门口用来煎药的药罐子,黑乎乎的药汤和碎片溅了一地。 “晦气!穷酸!”他骂骂咧咧地走出门,带着他的战利品扬长而去。 药铺里弥漫着药汤泼洒的苦涩气味和屈辱的沉默。董婉清抱着被打懵的桂生,低声啜泣。林蕴芝默默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拾着地上的碎陶片。 傅鉴飞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被压弯后强自撑起的枯竹。他看着空了一半的药柜,看着地上狼藉的药渣碎片,看着桂生红肿的脸颊,看着妻子无声的泪水……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刻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 这哪里是败兵这分明是席卷一切的灾难!他们的到来,瞬间掏空了本已摇摇欲坠的民生根基。米珠薪桂,药石无源,秩序崩坏,暴行横行。他那一点悬壶济世的仁心,他那小小的“济仁堂”,在这样赤裸裸的、以枪杆子为法则的暴力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济仁……济仁……”傅鉴飞望着那块悬在堂上的、父亲手书的匾额,口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满嘴苦涩。在这兵匪横行、饿殍遍野的年月,这“仁”字,究竟该济向何方又该如何才能济重重的阴霾,比叛军带起的黄尘更加浓稠,沉沉地笼罩在“济仁堂”的上空,也沉沉地压在傅鉴飞的心头。乱兵的铁蹄,不仅踏碎了武所短暂的安宁,更将傅鉴飞心中那点试图在乱世中恪守本分、治病救人的微弱信念,践踏得摇摇欲坠。 五月廿八日,陈炯明残部悄然撤离武平。 城门处,周大勇将一袋银元扔给李慕白:“多谢李师爷周旋!这三百两算老子谢礼。”李慕白接过沉甸甸的银袋,瞥见其中混着几枚带血的铜板——那是昨日被叛军殴打的挑夫所留。他强忍怒气拱手:“将军一路保重。” 后面县公署的人传出消息,东征军的强大军力已经让很多叛军认识到,陈炯明已经大势已去,刘志陆等人分别投靠了吴佩孚等人,有的也被暗杀,有的刚远走香港。剩余的自然树倒狲散,加之福建军务督办周荫人的介入,派来使者与东征军接洽,表示愿意负责悉数收缴退入福建境内的陈炯明残部的武器移交给东征军,但请东征军不要大举入闽。东征军也意不在福建,而在北伐,也退出了福建。陈烱明残部很快就解散了。 待叛军远去,吴启明立即下令:“开仓平粜!按战前米价售粮!”百姓涌向粮仓时,他却盯着城墙缺口叹息:“米价虽稳,然元气已伤……”

军史穿越推荐阅读 More+
娲族风氏降魔录

娲族风氏降魔录

昕雨泠泠
风氏乃女娲传人,肩负守护苍生的重任。这一代的风氏家主是个女子,无聊打打怪,降降魔。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妖魔出现,带了了一堆不可思议。所以这是一个妖女的奋斗史
军史 连载 24万字
穿越海贼成为赤犬

穿越海贼成为赤犬

楚天z
杨辰竟穿越成里的赤犬!,逃兵王克比(必死),桃之助(必死),海军独立对抗世界政府(?),战国: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藤虎:天碍震星!绿牛:真数千手,顶上化佛,大罗佛手,树界降临!卡普:八门遁甲!海军独立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后期五星红旗将闪耀整个大海!人物性格与剧情小改,整体不会太变动,前期剧情以海贼王原剧情为主,略微小改,我怕刚开始全杀完了写别的大家会有疲劳感,后面的剧情将会延伸,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开
军史 连载 64万字
道门天帝

道门天帝

小沉睡
地球道门传人,携三千道藏,跨越无尽虚空,降临到一个灵气充裕的世界里,一步步崛起,重建道门法统!什么是正统?唯我道门法统方为天地正统!没有道门,我就重建道门,没..
军史 连载 63万字
黑旗X海贼王

黑旗X海贼王

XBOY
上天入地寒鸦号,亡灵法师爱德华。某日玩《刺客信条4:黑旗》开了作弊模式中的醉酒和骷髅船员,然后电脑就蓝屏炸了!再次清醒时却发现自己跟阿拉巴斯坦的叛乱军在一起,以..
军史 连载 7万字
天庭复仇者联盟

天庭复仇者联盟

慕木楠
千年前,妖族作乱人间,仙界众仙下凡,历经多年,终于将人间妖怪肃清,此后,人间安宁,而仙界也不再插手人间事物,关闭了神仙下凡的通道。可是令众仙都没有想到的是,当..
军史 连载 6万字
变身绝色女汉子

变身绝色女汉子

李小混的野望
还在直播卖萌、唱歌、跳舞、游戏、COSPLAY?宫晓璐表示:你们都OUT了,老娘要完就玩刺激的,蹦极、跳伞、野外生存、鬼屋历险才是一个女汉子该干的事情!格言是:能不用智..
军史 连载 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