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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的春天,闽西武平县的山野间,杜鹃花开得异常绚烂。那血红的花朵一簇簇绽放在山崖峭壁,像是大自然无意间预示的一场劫难。在这个闽粤赣三省交界的山区小县,局势已经紧绷如满弓。 武所城的济仁堂药铺里,傅鉴飞捻着一支当归,对着光线仔细察看成色。药铺临街的窗棂半开着,晨光斜照进来,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师父,这是昨日刚到的茯苓,您过目。”学徒董敬禄捧着药匣轻手轻脚地走来,生怕打扰了傅鉴飞的查验。 傅鉴飞他接过药匣,指尖在药材上轻轻掠过,点了点头:“成色不错,收起来吧。” 药铺里弥漫着熟悉的草药香,傅鉴飞在这里行医已尽三十载。济仁堂不大,却是武所城最受敬重的药铺之一。傅鉴飞医术精湛,尤擅内科杂症,更难得是医者仁心,贫苦人家前来求诊,他常常分文不取。 “听说北边又不太平了。”林蕴芝从后堂走出,将一碗刚煎好的茶放在柜台上。她是傅鉴飞的平妻子,虽已年过四十,眉目间仍可见年轻时的清秀。 傅鉴飞端起茶碗,轻轻吹开浮叶:“钟魁的保安团,最近动作很大。”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声,像是爆竹,又不太像。药铺里的三人都静默下来,侧耳倾听。那声音来自北方,武北区的方向。 董敬禄年轻,才十七岁,忍不住问道:“师父,是枪声吗” 傅鉴飞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啜了一口茶。他行医多年,见识过各种枪伤刀伤,自然分辨得出那是枪声。而且不是零星的交火,是密集的射击。 “敬禄,去把后院的药材收一收,看样子要变天了。”傅鉴飞平静地吩咐道。 少年应声而去后,林蕴芝走近丈夫,低声道:“前日红军的伤员,还在我们后院养着伤。若是钟魁的部队打过来……” 傅鉴飞抬手打断妻子的话:“医者父母心,伤者便是病人,不分党派。” 这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林蕴芝知道丈夫的脾气,不再多言,只是眉间的忧虑又深了几分。 武北区距武所城约三十里地,山高林密,村落散布。这里原是红军在武平的重要根据地,建立了苏维埃政权,开展了分田分地的土地革命。然而1934年春,随着国民党对中央苏区第五次“围剿”的加剧,武平的局势发生了逆转。 省保安团团长钟魁,身材不高,但体格健壮,一张方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他年近四十,正是军人大展宏图的年纪,此刻正站在武北区外围的山坡上,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红军驻地。 “团座,侦察兵回报,许卓一行人确实在黄家村。”副官李胜武报告道。 钟魁嘴角微微上扬:“红军总司令部参谋处长,好大的官。抓到这条大鱼,我们在省里就长脸了。” 钟魁的保安团虽然名义上是地方部队,但装备精良,成员多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在山区作战有着独特优势。更重要的是,钟魁本人就是武平人,对这片土地的了解不亚于红军。 “红军主力被牵制在江西,武北区的赤卫队不过百余人,装备简陋。”李胜武分析道,“许卓此行,估计是为了整顿防务。” 钟魁放下望远镜,眼神冷峻:“天赐良机,不可错过。传令,一营从正面佯攻,二营绕到后山断其退路,三营随我从侧翼突进。务必全歼,不留活口。” 命令下达,保安团如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向黄家村撒去。 黄家村坐落在山谷中,不过三十几户人家。许卓一行人住在村东头的祠堂里。这位红军参谋处长年仅三十出头,却已是身经百战的指挥员。他此次奉命巡视闽西苏区,原本计划在武北区停留三日,指导当地赤卫队加强防御。 “处长,哨兵发现保安团活动的迹象。”通讯员匆忙进入祠堂报告。 许卓正与当地的赤卫队长研究地图,闻言抬头:“具体什么情况” “北面山坡有反光,疑似望远镜。东面山林有鸟群惊飞,估计有部队移动。” 许卓眉头紧锁。他此行只带了十余名警卫,加上武北区赤卫队的几十号人,总兵力不足一百,而且装备简陋。如果真是钟魁的主力,情况将十分危险。 “立即组织村民转移。”许卓果断下令,“赤卫队占领制高点,掩护群众撤退。” 然而为时已晚。就在命令下达的同时,村外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钟魁的保安团已经完成了合围。 战斗惨烈而短暂。赤卫队凭借熟悉的地形顽强抵抗,但装备差距悬殊。保安团不仅有机枪火力压制,还有迫击炮轰击。村中的土墙茅屋在炮火中纷纷倒塌,硝烟弥漫。 许卓在警卫员的掩护下,试图向村后突围,却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保安团二营截住。子弹击中了他的左腿,他踉跄倒地。 “处长,快走!”警卫员试图搀扶他,却被飞来的手榴弹碎片击中,当场牺牲。 许卓靠在一截断墙后,举枪还击。他知道今天难以幸免,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坚持一刻,为村民转移争取时间。 钟魁在望远镜中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传令,抓活的。” 当保安团士兵最终冲到断墙后时,许卓已经牺牲。他身中数弹,右手仍紧握着手枪,眼睛圆睁,望着武北的天空。 “团座,共军头目已经击毙。”士兵报告。 钟魁走近查看,用脚踢了踢许卓的遗体,确认其死亡。他环顾四周,黄家村已是一片狼藉,硝烟中夹杂着血腥气。 “清点伤亡,搜查有用文件。”钟魁命令道,“把共匪头目的尸体抬回去,悬挂在县城门口示众。” 李胜武低声道:“团座,这会不会太过……” “非常时期,用重典。”钟魁冷冷道,“要让武平百姓知道,跟共匪走是什么下场。” 保安团在黄家村进行了彻底搜查,抓获了十几名未能及时转移的村民,严刑拷打询问红军情报。村中财物被洗劫一空,而后点燃了剩余的房屋。浓烟滚滚,几十里外都看得见。 消息传到武所城时,已是傍晚。傅鉴飞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正准备关门歇业,就见邻镇的王老汉急匆匆跑来。 “傅大夫,不好了,北边出大事了!”王老汉上气不接下气,“黄家村被保安团血洗,听说红军的大官都牺牲了!” 傅鉴飞心中一沉:“村民呢” “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都被烧光了。”王老汉摇头叹息,“我闺女嫁在黄家村,幸好昨天回娘家,躲过一劫。” 林蕴芝从内室走出,听到这番话,脸色发白:“这世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傅鉴飞沉默片刻,对王老汉道:“老王,若有从黄家村逃难来的伤者,麻烦告知一声,济仁堂愿意免费诊治。” 王老汉连连拱手:“傅大夫仁心,我这就去传话。” 王老汉离去后,傅鉴飞站在药铺门口,望向北方。暮色渐浓,远山如黛,看似宁静的春日黄昏,却暗藏着血腥杀机。 “鉴飞,我们后院的伤员……”林蕴芝担忧地低语。 傅鉴飞转身关上店门:“更加小心便是。” 许卓牺牲的消息在武平迅速传开,引起了不同反响。苏区群众悲愤交加,而地方士绅则多感振奋,认为“剿共”大势已定。 钟魁因此战功,受到省里嘉奖,士气大振。他并不满足于此,决心趁热打铁,彻底肃清武北区的红军力量。 一个月后,侦察兵报告,红军某部侦察连近三百人秘密进驻武北区的杨家寨。这支侦察连原本奉命潜入敌后收集情报,却因叛徒出卖,行踪暴露。 钟魁立即召集军事会议。 “杨家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参谋长指着地图分析,“正面强攻,伤亡必大。” 钟魁沉思片刻,问道:“寨中存粮如何” “据情报,不足三日。” 钟魁眼睛一亮:“围而不攻,断其水源。” 保安团于是将杨家寨团团围住,切断了一切出入通道,并在山涧上游投毒,使寨内红军无水可饮。时值春末,天气转热,缺水成为红军的致命问题。 侦察连尝试突围,但保安团凭借优势火力,一次次击退红军的冲锋。寨内伤亡增加,药品奇缺,情况日益严峻。 第三天黄昏,侦察连长决定孤注一掷,全军从西面悬崖秘密突围。这条路线极为险峻,但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钟魁早已料到这一招。那个叛徒不仅出卖了红军的行踪,连这条秘密小路也一并告知。保安团提前在悬崖下设伏,等待红军自投罗网。 当夜月色朦胧,侦察连悄悄从悬崖缒下,落入早已张好的罗网。机枪喷出火舌,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悬崖下的谷地顿时成为屠宰场。 近三百红军官兵,在毫无掩护的山谷中,成了活靶子。战斗(或者说屠杀)持续不到一个小时,山谷便重归寂静,只有血腥气弥漫在夜空中。 杨家寨惨案的消息,比黄家村事件传播得更快、更广。三百红军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这样的震撼性消息在武平历史上罕见。 傅鉴飞是从一个伤兵口中得知详情的。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红军,在屠杀中侥幸逃生,浑身是血地爬到济仁堂门前,已是黎明时分。 董敬禄开门发现了他,惊慌地叫来傅鉴飞。 “师父,是武北过来的……”少年学徒面色苍白。 傅鉴飞二话不说,与董敬禄一起将伤兵抬进后院厢房。他检查伤势,发现有多处枪伤和刺刀伤,最严重的是腹部的贯通伤,血流不止。 林蕴芝见状,倒吸一口冷气:“这伤势太重,怕是……” “准备热水、纱布,还有止血散。”傅鉴飞冷静吩咐,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清理伤口时,伤兵短暂醒来,眼神涣散,喃喃道:“死了……都死了……山谷里……全是尸体……” 傅鉴飞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杨家寨……我们中了埋伏……三百兄弟……”伤兵喘息着,眼角有泪滑落,“钟魁……好狠……” 傅鉴飞不再多问,专心处理伤口。他行医多年,见过各种伤势,但如此密集的枪伤和刺伤,明显是近距离屠杀所致。 林蕴芝在一旁递送器械,低声道:“鉴飞,收留红军伤员,若是被保安团知道……” 傅鉴飞手中动作不停:“医者眼中只有病人,没有敌我。” 处理完伤口,已是日上三竿。傅鉴飞让董敬禄去前厅照看药铺,嘱咐若有人问起,就说师父在炮制特殊药材,不便打扰。 伤兵因失血过多和高热,时而昏迷,时而呓语。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傅鉴飞拼凑出了杨家寨惨案的轮廓。 钟魁的保安团在取得这两场胜利后,士气高涨,迅速扩大战果。武北区的赤卫队因寡不敌众,不得不化整为零,转入山区打游击。武北区各乡村相继落入钟魁的势力范围。 保安团每占领一村,便进行“清剿”,搜捕红军家属和苏维埃干部。白色恐怖笼罩武北,许多村民背井离乡,逃往相对安定的武所城一带。 傅鉴飞的济仁堂,近日来求医的人明显增多,其中不少是从武北区逃难来的百姓。他们不仅带着伤病,还带着各种悲惨故事。 “保安团把李村长的全家都抓走了,说他儿子是赤卫队员。” “张家坳被烧了一半,不肯交出红军伤员。” “钟魁放出话来,窝藏共匪者,与匪同罪。” 这些消息在药铺里悄悄流传,傅鉴飞只是静静听着,不多言语,但手中的动作有时会微微停顿。 这天黄昏,傅鉴飞正在后院翻晒药材,忽闻前厅有喧哗声。他放下药匾,走进前厅,见几名保安团士兵站在店中,为首的是个面带刀疤的班长。 “老傅,听说你这儿最近来了不少武北的难民”刀疤班长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傅鉴飞平静答道:“求医问药,来者不拒。” “有没有见过可疑人物比如红军伤员”班长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药铺。 林蕴芝从内室走出,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老总说笑了,我们这小店,哪敢收留红军伤员。” 班长哼了一声:“量你们也不敢。”他站起身,走到药柜前,随意拉开一个抽屉,“钟团长有令,窝藏共匪者,与匪同罪,全家抄斩。” 董敬禄站在角落,脸色发白,双手微微颤抖。 傅鉴飞面不改色:“老总放心,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士兵们搜查一番,无功而返。送走这群不速之客,药铺里的三人沉默良久。最后林蕴芝低声道:“后院的伤员,终究是个祸患。” 傅鉴飞望向北方,暮色中的远山轮廓模糊:“明天我上山采药,顺便看看能否找些安全的安置之处。” 武所城外的山路崎岖难行,傅鉴飞却如履平地。他自幼在山中采药,对每一条小路都了如指掌。这次上山,明为采药,实为红军伤员寻找安全的藏身之处。 山腰有个隐秘的山洞,是傅鉴飞多年前采药时发现的,洞口被藤蔓遮掩,极难发现。他拨开藤蔓,钻进洞中,检查是否适合伤员养伤。 洞内干燥,有细小的水源从石缝中渗出,确实是理想的藏身之所。傅鉴飞记下方位,准备日落后再将伤员转移至此。 下山途中,他遇到一群扶老携幼的难民,衣衫褴褛,面色憔悴。一问方知,他们来自武北区的溪口村,保安团以“通匪”为名,烧毁了半个村子。 “钟魁的兵不是东西,比土匪还凶!”一个老人愤愤道,“我儿子不过是当了苏维埃的文书,就被抓去,生死不明。” 一位妇人抽泣着:“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说红军的种长大了也是匪。” 傅鉴飞默默从药囊中取出些干粮分给难民,又为其中伤病者简单诊治。众人千恩万谢,问起前路。 “武所城里也不安宁,保安团常来搜查。”傅鉴飞沉吟道,“你们不如绕过县城,向南去,粤边境或许安稳些。” 指点完路线,傅鉴飞继续下山。回到济仁堂时,已是黄昏。药铺里却气氛紧张,林蕴芝面色焦虑地迎上来。 “鉴飞,保安团下午又来搜查,比上次更仔细,差点就发现后院。” 傅鉴飞皱眉:“伤员情况如何” “高热不退,伤口化脓,需要更好的药材。”林蕴芝低声道,“而且,敬禄那孩子,我看他心神不宁,怕是经不住吓。” 正说着,董敬禄从后院进来,眼神闪烁:“师父,您回来了。” 傅鉴飞注视少年片刻,温和道:“敬禄,这些日子不太平,难为你了。你若想回家避避,我不拦你。” 董敬禄连忙摇头:“不,我要跟着师父。” 然而他躲闪的眼神,没能逃过傅鉴飞的眼睛。 是夜,月黑风高,傅鉴飞决定立即转移伤员。他预备了担架,与林蕴芝一起将伤员小心安置其上,准备从后门悄悄出城。 正要动身,忽闻前街传来嘈杂声和狗吠。林蕴芝从门缝窥视,脸色大变:“保安团!朝我们这边来了!” 傅鉴飞当机立断:“你们从后院地道走,我拖住他们。” 济仁堂后院有一处隐秘的地道,通向城外,是乱世中傅家祖辈修的逃生通道,鲜有人知。 林蕴芝抓住丈夫的手:“一起走!” “一起走,谁都走不了。”傅鉴飞平静道,“我是本地有名的中医,钟魁不敢轻易动我。你们快走!” 不容多说,傅鉴飞将妻子和伤员推入地道入口,盖好伪装。刚回到前厅,敲门声已震天响。 开门,刀疤班长带着一队士兵闯入,钟魁竟亲自压阵。这位保安团长身着戎装,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药铺的每个角落。 “傅大夫,这么晚还没休息”钟魁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傅鉴飞拱手道:“炮制药材,不敢怠慢。钟团长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 钟魁踱步到药柜前,随手拉开抽屉:“听说傅大夫近日诊治了不少武北来的难民。” “医者本分而已。” “可有发现可疑人物”钟魁转身,目光如炬。 傅鉴飞平静相对:“求医者皆是病人,傅某从不问来历。” 这时,一个士兵从后院跑来:“报告,发现血迹!” 钟魁眼神一凛,傅鉴飞心中暗叫不好,定是伤员转移时滴落的血渍未能彻底清除。 “傅大夫,这作何解释”钟魁声音冷了下来。 傅鉴飞心念电转,面色却不变:“今日下午,有难民受伤求医,傅某为其诊治,难免留有血渍。” 钟魁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有人举报,你窝藏红军伤员。” “冤枉。”傅鉴飞坦然道,“傅某行医二十余载,只知救死扶伤,不问党派。若有伤员求医,我自当救治,此为医者本分。但若说窝藏,绝无此事。” 钟魁冷笑:“好个医者本分!如今是剿共非常时期,同情共匪者,与匪同罪!” 士兵们开始彻底搜查药铺,砸瓶翻柜,一片狼藉。傅鉴飞站立堂中,袖中双手微颤,面色却依然平静。 突然,后院传来喊声:“这里有个地道入口!” 钟魁锐利的目光射向傅鉴飞,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傅大夫,还有何话说” 傅鉴飞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神清明:“傅某无话可说。” “带走!”钟魁下令。 就在士兵上前要绑傅鉴飞时,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且慢!” 董敬禄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中举着一封信:“钟团长,这是我师父让我交给您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傅鉴飞诧异地看着学徒,不明所以。 钟魁接过信,展开阅读,面色变幻不定。信中写的什么,无人得知,只见钟魁读信后,沉思良久,最终挥手道:“撤!” 士兵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令。刀疤班长不解:“团座,这明显是通匪……” “我说撤!”钟魁厉声道,率先走出药铺。 官兵散去,济仁堂重归平静,只留下一片狼藉。傅鉴飞看着董敬禄,目光复杂:“那封信” 董敬禄低头:“我伪造的。内容是警告钟魁,他母亲重病,需要师父的医术,若敢动师父,他母亲性命难保。” 傅鉴飞惊讶:“你如何知道钟母病重” “前日有钟家仆人来抓药,我留意到的。”董敬禄小声道。 傅鉴飞长叹一声,拍拍学徒的肩:“你长大了。” 钟魁的保安团最终完全控制了武北区,苏维埃政权转入地下。白色恐怖笼罩武平,尤其是北部山区,人人自危。 傅鉴飞次日在董敬禄的协助下,将红军伤员秘密转移至山中洞穴,定期前往诊治。林蕴芝则暗中联络同情红军的群众,建立了一条秘密救助网络。 一个月后,红军伤员的伤势大为好转,决定去寻找武北区的游击队。临行前,他握着傅鉴飞的手:“傅大夫,您的恩情,我永世不忘。有朝一日革命成功,必当重报。” 傅鉴飞摇头:“我救你,非为报答。只望你们成功后,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伤员郑重承诺,趁夜色离去。傅鉴飞站在济仁堂后院,仰望星空,武平的春夜静谧而深沉,远山如兽脊般潜伏在黑暗中。 林蕴芝为丈夫披上外衣:“想什么” “想这乱世,何时是头。”傅鉴飞轻声道。 “总会过去的。”林蕴芝安慰道,“回屋吧,夜深露重。” 傅鉴飞却不动:“蕴芝,若有一日,我遭不测,你和敬禄要守住济仁堂。乱世中,百姓更需要医者。” 林蕴芝眼中含泪:“别说晦气话。” 傅鉴飞转身,看着妻子:“我近日常想,医者治病,只能救一人两人;治国良方,方能救万民。这世道,确需变革。” 林蕴芝惊讶地望着丈夫。傅鉴飞向来不问政治,只专心医术,如今却说出这番话,可见时事对他触动之深。 “无论如何,我跟着你。”林蕴芝轻声道。 夫妇二人相携回屋,济仁堂的灯笼在夜色中发出微弱而温暖的光。武平的山风穿过街道,带来远山的气息,那风中似乎夹杂着血腥,又似乎孕育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