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最后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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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2日，周三，粤西阳江。 暴雨如注。台风“来苏”的余威还没完全消散，新的降雨系统又来了。阳江移动分公司会议室里，气氛比窗外的天气还阴沉。 “林工，不是我们不配合，”阳江移动的网络部经理老黄苦着脸，“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们维护队这个月已经有三个人累倒了，剩下的也到了极限。 今天又有两个人请假，说是家里老人病了。现在人手严重不足，今天的部署任务，可能完不成了。” 林辰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又看了看会议室里阳江团队一张张疲惫的脸，心里沉甸甸的。 这不是个案。进入五月后，随着部署速度的加快，各地市的人力瓶颈开始集中爆发。 移动的维护人员毕竟不是华为的员工，没有那种“使命必达”的狼性文化。连续两个月的高强度工作后，疲劳、怨言、甚至抵触情绪开始出现。 “黄经理，我理解大家的难处，”林辰说，“这样，今天我来带队。你们出两个人带路就行，活我们来干。” 老黄一愣：“这......这怎么行你们是华为的......” “华为的也是干通信的，没区别，”林辰站起来，“王哲，通知咱们在阳江的兄弟，今天全部上一线。周峰，从湛江调五个人过来支援。张涛，你留在指挥部，盯好‘预诊断’系统。刘博，检查工具和备件，雨太大，设备容易出问题。” 命令一条条下达，团队立刻行动。 一小时后，三辆工程车冲进雨幕。林辰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开车的是小李——他现在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骨干了。 “辰哥，阳江今天计划部署15个站，但按现在这个天气，能完成10个就不错了。”小李看着窗外的雨刷疯狂摆动，忧心忡忡。 “10个就10个，但每个都要保证质量，”林辰说，“记住，现在不是追求数量的时候，是巩固战果的时候。一个质量不过关的站，比少部署一个站的危害更大。” 第一个基站在一个镇上的邮电所楼顶。雨太大，爬铁梯的时候，林辰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幸好小李在后面托了一把。 “辰哥，你小心点！”小李脸都白了。 “没事，继续。” 机房很简陋，设备老旧。林辰亲自操作“铁军三号”部署机器人，但设备型号太老，机器人识别失败。 “手动部署，”林辰说，“刘博，你指挥，我配合。” 刘博点头，开始拆解设备外壳。雨水顺着机房门缝流进来，地上很快积了一滩水。林辰脱下雨衣垫在地上，跪在上面操作。手电筒的光在昏暗的机房里摇晃，键盘敲击声混着雨声。 一个半小时后，部署完成。测试通过。 “下一个站。”林辰站起来，腿有点麻。 第二个站在一个村小学的教学楼顶。雨小了一些，但路更难走——进村的土路被冲成了泥潭，车陷进去了。 “推车！”林辰第一个跳进泥里。 五个人，在暴雨中，推着一辆三吨重的工程车。泥浆溅了满身，雨衣根本不管用。车推出来了，人也成了泥人。 爬到楼顶时，林辰的手机响了——是郑宝用。 “林辰，你在哪” “在阳江，部署基站。怎么了郑总” “出事了，”郑宝用的声音很急，“东莞那边，爱立信的设备大规模告警，怀疑是我们的代理程序有问题。 爱立信的工程师已经到现场了，情绪很激动，说要暂停所有爱立信设备的部署。” 林辰心头一紧：“具体什么情况” “说是代理程序导致设备cpu占用率飙升，影响正常业务。现在东莞移动很紧张，王副总也知道了。” “我马上过去。” “你现在在阳江，怎么马上过去” “开车，三个小时能到。” 挂了电话，林辰对小李说：“这里交给你，必须保证质量。我有急事去东莞。” “辰哥，这天气开车太危险了......” “顾不上了。” 林辰开着另一辆车，冲进雨幕。三个小时的车程，他开了两个半小时。到东莞时，天已经黑了，雨还在下。 东莞移动会议室里，气氛剑拔弩张。爱立信的工程师团队五人，移动的技术人员，华为在东莞的负责人，三方对峙。 “林工，你来得正好，”爱立信的吴总监脸色很难看，“你们在爱立信设备上部署的代理程序，导致cpu占用率从正常的20%飙升到80%以上，已经影响了正常业务。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林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具体是哪些基站什么时间出现的问题有没有日志” “这是日志，”吴总监扔过一沓打印纸，“都是今天下午部署的基站，部署后一小时内，cpu占用率全部异常升高。” 林辰快速浏览日志，然后看向刘博——刘博已经赶到了，正在电脑上分析数据。 几分钟后，刘博抬头：“找到了。问题出在数据采集频率上。我们的代理默认是五分钟采集一次数据，但爱立信的这批设备型号较老，处理能力有限。五分钟频率对他们来说负担太重。” “那为什么测试时没发现”移动的人问。 “测试用的是新型号设备，”张涛通过电话会议接入——他还在广州分析数据，“老型号的测试覆盖率不够。这是我们的失误。” 认错很干脆。但问题要解决。 “现在怎么办”吴总监问，“已经部署的基站怎么处理还没部署的怎么办” 林辰思考了几秒，然后说：“三件事。第一，立即发布代理程序热补丁，针对爱立信老设备，自动降低采集频率到十分钟一次；第二，已部署的基站，今晚全部远程升级；第三，针对不同厂商、不同型号的设备，建立差异化的配置模板，避免一刀切。” “今晚能搞定”吴总监怀疑。 “能，”林辰看向刘博，“博哥，你需要多久” 刘博已经在电脑上敲代码：“热补丁两小时，远程升级脚本一小时，差异化模板三小时。天亮前，全部解决。” “好，我等你结果。”吴总监说。 那一晚，东莞移动机房灯火通明。华为团队、爱立信团队、移动团队，三方第一次真正坐在一起，共同解决问题。 凌晨三点，热补丁发布。凌晨四点，第一批基站升级完成，cpu占用率恢复正常。 凌晨五点，吴总监看着监控数据，终于松了口气。他走到林辰面前，伸出手：“林工，虽然出了这个问题，但你们解决问题的态度和效率，我佩服。” 林辰握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另外，我提议：成立一个联合技术小组，华为、爱立信、移动三方各出两人，专门处理这类兼容性问题。防患于未然。” “同意，”吴总监点头，“我回去就安排。” 危机化解了。而且，因祸得福，促成了更深度的合作。 走出机房时，天已经蒙蒙亮。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林辰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连续工作了二十个小时，他很累，但心里很踏实。 因为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极限压力下，问题会暴露，但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决心，也会被激发。 而他的团队，有这样的能力和决心。 6月1日，儿童节，周二。 广州指挥中心的大屏上，数字触目惊心：总完成量8736站，剩余3264站，剩余时间30天。 日均108.8站。 “兄弟们，最后一个月了，”林辰站在大屏前，声音有些嘶哑——连续说话太多，“我知道大家都很累，累到极限了。但最后这一程，我们必须撑住。” 台下，一百二十人的团队——四个月里，团队又扩充了——没有人说话，但眼神都很坚定。 “从今天起，指挥部进入‘地狱模式’，”林辰说，“什么意思就是所有人，吃住都在这里，直到任务完成。行军床已经准备好了，食堂24小时供应，家属可以来探视，但每人每周最多两小时。” 他顿了顿：“我知道这很苛刻，不近人情。但这是最后30天，最后3264个站。我们要毕其功于一役。” 没有人反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关头。 “地狱模式”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挑战。 下午三点，韶关来电：大瑶山区域突降暴雨，山体滑坡，通往三个基站的唯一道路被冲毁。 三个基站已经部署完成，但还没验收。如果道路不通，验收人员进不去，这三个站就不能计入完成量。 “直升机！”周峰在指挥部喊，“联系部队，请求直升机支援！” “已经联系了，但说今天天气不好，直升机不能飞。”通信员汇报。 “那就徒步！”林辰站起来，“组织突击队，徒步进山！” “太危险了，现在还在下雨，可能还有二次滑坡......” “必须去，”林辰说，“这三个站关系到整个韶关的进度。而且，山里还有维护人员，我们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突击队很快组成：林辰、周峰、刘博，加上韶关当地的四个向导，七个人，带着卫星电话、应急装备、验收设备，徒步进山。 路确实被冲毁了，有的路段完全消失，只剩下悬崖。他们用绳索、砍刀，一点一点往前挪。雨水把山路冲成了泥石流，每一步都像在沼泽里挣扎。 晚上八点，天完全黑了。他们打开头灯，继续前进。 “辰哥，你说我们这么拼，值得吗”一个向导问，他是当地人，知道这条路的危险。 “值得，”林辰喘着气，“等这三个基站验收了，山里的村子，打电话就更清楚了。在外打工的人，能给家里报平安；家里的老人，能听清儿女的声音。你说值不值得” 向导沉默了，然后用力点头：“值得！” 晚上十一点，他们终于到达第一个基站。维护人员看到他们，激动得哭了：“我们还以为你们来不了了......” “怎么会不来，”林辰拍拍他的肩，“开始验收吧。” 三个基站，验收到凌晨三点。全部合格。 凌晨四点，他们开始返程。天亮时，回到指挥部。七个人，浑身是泥，脸上是划痕，但眼睛里都有光。 “韶关三个站，验收通过！”周峰在指挥系统里汇报。 指挥部爆发出欢呼——虽然很疲惫，但很真实。 这就是“地狱模式”的日常：每天都有突发问题，每天都有极限挑战。但每天，也都有突破和进展。 6月15日，总完成量突破站大关！剩余不足2000站！ 6月20日，日均部署量创纪录地达到150站！ 6月25日，剩余不足1000站！ 胜利在望。 但就在这时，最大的危机来了。 6月28日，凌晨两点，指挥中心的电源突然中断！ “怎么回事！”林辰从行军床上跳起来。 “是停电！整个片区停电！”王哲喊，“备用发电机呢” “发电机故障！正在抢修！” 大屏黑了，服务器停了，所有系统瘫痪。而此刻，全省还有三百多个部署任务在执行中，没有了指挥中心的调度和监控，会乱套。 “启动应急预案！”林辰在黑暗中喊，“各区域自主调度！用卫星电话联络！张涛，带人手动记录数据！刘博，去修发电机！周峰，联系供电局！” 黑暗中，指挥中心乱中有序。手电筒的光束交错，键盘敲击声、电话声、喊叫声混成一片。 林辰摸黑找到卫星电话，拨通王副总。 “王总，我们这里停电了，全省调度中断。” “我知道了，供电局已经在抢修。你们能坚持多久” “如果一小时内恢复，影响不大。如果超过三小时，今天的目标就完不成了。” “我协调，尽快恢复。” 挂了电话，林辰在黑暗中坐下。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辰哥，发电机修好了！”刘博喊。 “启动！” 发电机轰鸣起来，指挥中心的灯一盏盏亮起，服务器重新启动。但大屏还是黑的——需要时间重启系统。 “手动调度！”林辰站起来，“用白板！用对讲机！用一切能用的工具！” 于是，在1999年6月28日的凌晨，出现了一幕奇景：现代化的指挥中心里，一群工程师围着白板，用马克笔写着基站编号和状态，用对讲机呼叫各地，用算盘计算进度——真的用了算盘，是行政部小姑娘从家里拿来的，说是她爷爷的。 “广州天河区，15个站，完成13个，剩余2个！” “深圳宝安，20个站，全部完成！” “韶关山区，8个站，完成5个，剩余3个路不通！” 数据一条条汇总到白板上。林辰拿着对讲机，像个战场指挥官：“湛江，你们还有潜力吗好，再干两个站！东莞，注意安全，质量第一！梅州，你们的人连续工作多久了18小时换班！立刻换班！” 凌晨四点，供电恢复。系统重新上线，数据同步。一夜的混乱，但没有出大错。 凌晨六点，当日数据出炉：完成162站！超额完成！ 而总完成量：站！剩余只有62站！ “最后两天，62个站，”林辰看着大屏，声音哽咽，“兄弟们，我们......我们就要完成了。” 指挥中心里，先是安静，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哭声、笑声。 一百二十个人，拥抱在一起，不管男女，不管老少，不管是不是一个部门的。 他们知道，胜利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