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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的慕珩在梦境中混沌沉浮。 眼前是无尽的风雪，凛冽如刀，刮过裸露的每一寸皮肤。他赤足站在冰原上，寒意从脚底直钻心脉——不，不是寒意，是某种更为古老、更为悲怆的共鸣。 “呜——” 远方传来剑鸣。 那声音穿透风雪，直抵灵魂深处。慕珩循声望去，在视线的尽头，一柄长剑深深插在冰封的山脊之上。剑身古朴，缠绕着暗金色的龙纹，那些纹路在暴风雪中隐隐发光，像是在呼吸。 是龙纹剑。 慕珩心脏骤缩——他从未亲眼见过这把剑，却在山神的幻境中，在历代圣女的记忆碎片里，无数次感知过它的存在。那是龙神的本命神器，是镇压雪妖王的核心，也是初代圣女与龙神七世情缘的最后见证。 可此刻，它在悲鸣。 那声音里有碎裂的绝望，有不甘的嘶吼，还有一种……近乎哀求的召唤。 “来……” 风雪中，一个声音渗入骨髓。 “吾主……归来……” 慕珩想迈步，双脚却如陷泥淖。冰层之下，暗红色的纹路开始蔓延——那是血，是古老封印中渗出的妖灵之血。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冰面下扭曲，眉间隐约浮现出金色的龙形印记。 “王爷！王爷！” 现实的声音撕破了梦境。 慕珩猛地睁眼。 冷汗浸透了中衣，心脏狂跳如擂鼓。他撑起身，发现掌心已掐出血痕——龙纹印记正隐隐发烫，与梦境中的那把剑遥相呼应。 “王爷，您怎么了”时帆快步从外间进来，手中还端着药碗。见慕珩脸色惨白，他急忙放下碗上前，“方才属下听见您——” “剑在哭。”慕珩哑声道。 时帆一愣：“什么” “龙纹剑。”慕珩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它在北方，在大荒北境……那里似乎封印着什么” 时帆脸色骤变。 作为慕珩最信任的副将，他虽不完全明白那些上古秘辛，却无条件的信任慕珩…… “王爷，您先冷静。”时帆按住慕珩的肩膀，“您昏迷了整整七日，御医说——” “七日”慕珩猛地抬头，“潇淇呢东川那边可有消息” 时帆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今晨刚到的。王妃……王妃她已经醒来了。还有东川的异动……” 慕珩一把夺过信笺。 信是蓝灼亲笔所书，字迹匆忙潦草： “姐夫亲启：阿姐于三日前苏醒，现已无性命之忧，另，北境冰墙近日异动频繁，夜间常有诡哭之声，封印符文时明时暗……望速至商议。 蓝灼 顿首” 信纸在慕珩手中攥出褶皱。 “备马。”慕珩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王爷，您的身体——” “备马！”慕珩转身，从衣柜中抽出玄色劲装，“去东川北国，现在。” --- 一个时辰后，慕珩跪在了新帝慕川面前。 养心殿内炭火正旺，可慕珩周身散发的寒意，却让侍立的太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慕川放下朱笔，看着跪在殿中的三弟——七日昏迷，这人瘦了一圈，眼底却烧着某种近乎偏执的光。 “你真要现在走”慕川起身，走到慕珩面前，“子珹，太医说你经脉有损，需要静养至少半月。” “等不了。”慕珩抬起头，“王兄，有一把龙纹剑在召唤我。” 慕川瞳孔微缩：“关于四境盟约，朕也该告诉你了……” 作为大祈的新君，他自然知道那段被封存的历史——断罪冰墙，四国联军，以圣女魂魄为引的终极封印……这些从来都不是传说，而是每个皇室继承人都必须牢记的警世碑。 “你确定”慕川压低声音。 “梦境不会骗人。”慕珩按住心口，“这里……龙神血脉在沸腾。陛下，我必须去。” 沉默在殿中蔓延。 良久，慕川长叹一声，转身说道 “也罢，去吧” “还有——”慕川又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这是母妃……贤妃娘娘临终前交给我的。她说，若有一日你执意北上，便把这个给你。” 慕珩接过锦囊。入手冰凉，里面是一块残缺的玉佩——玉佩上刻着半条龙纹，与他梦境中剑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 “母妃说，这是惠妃娘娘的遗物。”慕川神色复杂，“她临终前将此玉一分为二，一半随葬，一半留给当时年幼的你。可后来……皇后的人搜查漪兰殿时，这块玉不见了。母妃费尽周折才寻回这半块。” 慕珩指尖摩挲着玉佩的断面。 惠妃……他的生母。那个在深宫中暴毙，死因成谜的女人。他关于她的记忆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一双温柔的手，和某个深夜低哼的童谣。 “母妃还说，”慕川的声音更轻了，“惠妃娘娘临终前留下过一句话：‘龙纹现世之日，便是吾儿抉择之时。是为人间镇妖邪，还是……’” “还是什么” 慕川摇头：“后半句，母妃也未曾听清。” 慕珩握紧玉佩。冰凉的玉质渐渐被体温焐热，那半条龙纹竟隐隐泛起金光，与他眉心的印记产生了共鸣。 抉择……什么抉择 --- 三日后，大祈北境。 边关飘起了细雪。慕珩拒绝了慕川安排的马车，与时帆两人双骑，日夜兼程赶往东川。沿途驿站不断更换马匹，到后来连惯于征战的战马都承受不住这样的疾驰，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王爷，这样下去不行。”时帆勒住缰绳，看着眼前茫茫雪原，“再往前就是东川地界了，马匹已无法在积雪中疾行。” 慕珩抬眼望去。 地平线上，连绵的雪山如巨兽的脊背，在铅灰色天空下沉默矗立。那里是东川北国——一个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国度，也是纪寒川兄弟的故土，更是……镇压雪妖王的第一道防线。 “换驮鹿。”慕珩翻身下马，“东川边境驿站应该有驯养的冰原驮鹿。” 时帆点头，两人牵着疲惫的马匹，深一脚浅一脚走向前方隐约可见的驿站轮廓。 驿站很简陋，是用整根圆木垒成的长屋。屋檐下挂着成串的冰凌，门楣上刻着东川文字——“雪歇驿”。推门进去，暖意混合着兽皮和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 驿丞见慕珩二人进来，只抬了抬眼皮：“贵人，您又来了” “正是。”时帆上前，“我们需要两匹灵驮鹿，要脚力最好的。” 驿丞慢吞吞地倒了两碗热奶茶：“这个时节进北境你们不要命了” “有急事。”慕珩接过碗，热流顺着喉咙滑下，稍微驱散了体内的寒意，“最近北边可有什么异常” 驿丞盯着慕珩看了片刻，突然道：“您是大祈那位战神王爷” 慕珩没否认。 驿丞神色微变，放下茶壶，压低声音：“王爷既然问，老汉就直说了——这半个月，北边的‘哭声’越来越响了。” “哭声” “嗯。”驿丞指向北方，“夜里，风从冰墙那边刮过来的时候，能听见成千上万人的哭嚎。不是风声，是真真切切的哭声。驿站里养的雪橇犬，一到子时就狂吠不止，冲着北边龇牙。” 时帆与慕珩对视一眼。 “还有更邪门的。”驿丞从怀里摸出一块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块黑色的冰，冰中封着一缕暗红色的雾气。雾气在冰中缓缓流动，像有生命一般，偶尔会凝聚成一张扭曲的人脸。 “三天前，我从冰河凿冰取水时发现的。”驿丞声音发颤，“这玩意儿……会吸人气。我手下有个伙计好奇碰了一下，当晚就发了疯，说看见满屋子都是血淋淋的人影。” 慕珩盯着那块冰。 他体内的龙神血脉开始躁动，眉心印记隐隐发烫。而那缕红雾，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疯狂冲撞冰面，想要挣脱出来。 “咔嚓——” 冰面出现一道裂痕。 驿丞脸色大变，正要后退，却见慕珩伸手按在了冰块上。 金光从掌心涌出。 那缕红雾发出刺耳的尖啸，在金光中剧烈挣扎，最终“噗”一声消散无形。黑冰也随之碎裂，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这……”驿丞目瞪口呆。 “是妖灵的怨念碎片。”慕珩收回手，脸色凝重 他看向北方。风雪中，那座横亘千里的断罪冰墙，此刻在他感知中如同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而伤口的最深处——龙纹剑镇守之地，正传来越来越急切的悲鸣。 “驮鹿。”慕珩转身，“现在就要。” --- 半个时辰后，两匹冰原驮鹿载着二人冲入风雪。 驮鹿的蹄掌宽大如扇，在积雪上奔跑如履平地。慕珩伏在鹿背上，耳畔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不断后退的雪原。越往北，气温越低，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 时帆紧随其后，忍不住高喊：“王爷！按照这个速度，明晚就能抵达东川王都！” 慕珩没有回答。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北方——系在了那道越来越清晰的剑鸣上，系在了那个女子身上。 潇淇…… 等我。 风雪更急了。 在视线的尽头，那座巍峨的冰墙终于露出了轮廓。它高达千丈，通体晶莹，墙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以某种诡异的频率明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隐约的、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呜咽。 而冰墙之后，大荒北境的深处—— 插在山脊上的龙纹剑，剑身上的龙纹正一节节亮起。 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龙，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