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茶香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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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凌城西，“竹韵轩”茶舍。 僻静的雅室内，清雅的檀香与氤氲的茶烟交织。 尹成绪与刘宝儿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方紫檀茶盘，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尹成绪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月白常服，玉冠束发，刻意淡化了几分皇长子的威仪，努力恢复鹤阳山上那位温润师兄的模样。 他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亲手执壶，动作舒缓地为刘宝儿斟上一杯碧螺春，茶汤清亮，香气袅袅。 “宝儿，许久不见，”他开口，声音温和，带着刻意的熟稔，“你清减了些。至凌城虽好，到底不比鹤阳山自在。听闻你回京后，也颇多烦扰” 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刘宝儿的脸庞，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旧日的情谊或当下的软肋。 刘宝儿并未去碰那杯茶，只是抬眸，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疏离的审视。“皇长子殿下亲自斟茶，民女愧不敢当。” 她语气平淡，却刻意强调了“皇长子殿下”这个称呼，划清了界限。 尹成绪笑容微僵，随即又舒展开，带着几分无奈：“师妹何必如此见外你我之间，难道连一声‘二师兄’都唤不得了吗” “二师兄”刘宝儿轻轻重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讽刺的弧度。 “殿下身份尊贵，今非昔比。民女怎敢高攀更何况，连师父前些时日亲至凌城，盘桓数日，也未曾听闻殿下前去拜见。想来，殿下眼中早已没有我们这些山野旧人了。” 尹成绪心头一跳，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遗憾：“师父来过我……竟不知此事！”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低沉而恳切，仿佛充满了不得已的苦衷，“宝儿，你误会了。我并非不愿认师父，不认你们。只是……我如今身份尴尬，诸事缠身，一言一行皆在众人瞩目之下。鹤阳山的经历，在某些人眼中并非光彩，我若贸然与师门亲近，只怕……会连累了师父，连累了大师兄，更会连累了你啊！” 他看向刘宝儿的眼神充满了“真诚”的担忧。 “连累”刘宝儿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没什么温度，“殿下怕连累我们，所以对师父避而不见。却不怕连累我父亲，三番两次遣人示好，甚至亲自登门拜访” “还是说，殿下所谓的‘怕连累’，也是要看人下菜碟的对师门是怕连累，对有可能拉拢的朝臣，就不怕了” 尹成绪被这番连消带打的话噎得一滞，脸色微微泛红，有些挂不住。 他没想到刘宝儿如此牙尖嘴利，句句直戳要害。 他勉强维持着风度，苦笑道：“师妹言辞愈发犀利了。拜访刘大人，乃是出于公务，亦是敬重刘大人为人刚直，并无他意。至于师门……其中牵扯复杂，实非三言两语能说清，还望师妹体谅我的难处。” 他见气氛不对，生怕这次会面不欢而散，连忙将话题引向正轨，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罢了，旧事不提。宝儿，你我终究是同门，师兄今日找你，实在是心中忧虑。近日朝堂之上，因太子殿下之事，风波不断，想必你也听闻了那些流言蜚语” 他目光紧紧锁住刘宝儿，带着探究，“太子其人……品行不端。不知师妹在宫中，或是在别处，可曾察觉他有何异常之处” 刘宝儿心中冷笑，果然图穷匕见，绕来绕去，还是为了太子。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厌恶，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殿下说笑了，我久居深闺，与太子殿下并无交集，他的事，我如何得知” “是吗”尹成绪并不气馁，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蛊惑，“宝儿，你我之间，何必隐瞒太子其人，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他能在那储君之位安稳至今，脚下不知踏着多少骸骨，沾染了多少血腥！” “哦……”刘宝儿故意迟疑道，“太子竟然是如此不堪……可……” 她话音一转：“那与我这小女子有何干” 尹昊清见她不接话，顿了顿，仿佛不经意间，泄露了惊天的隐秘，“听说，太子在鹤阳山遇难，被一女子所救，不知这位女子……师妹是否认识” 话语戛然而止，他仿佛骤然惊醒，意识到失言，连忙端起茶杯掩饰性地饮了一口。 刘宝儿心中一震，鹤阳山的事知道的人很少，太子说过，皇帝严令禁止，对外传的都是北境人掳走太子，是为了钱粮，后来被大军围困，不得不放太子回来。 知道太子在鹤阳山遇难，又被女子所救的，除了帝后、太后，就只有当时在场的人！ 尹昊清一阵懊恼，他潜意识里还是把刘宝儿当作师妹，只想知道她与太子的关系，却忘了掩饰这其中的联系。 不过，尹成绪心里又稍稍安慰，现在也没有证据，就算刘宝儿怀疑，也没什么。 此事刘宝儿已经前前后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巧。 一定是德妃！当时尹成绪还没有回朝，只能是她！ 刘宝儿袖中的手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她甚至强迫自己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惊疑：“二师兄，你刚才说……鹤阳山要给女子救了太子为什么美人提这个事呢救了太子，岂不可以得到滔天的富贵” 尹成绪见她似乎被吸引，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自觉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他摆摆手，做出不欲多谈的样子：“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其中牵扯甚广，知道太多于你无益。”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宝儿，师兄是为你着想。这朝堂之争，凶险异常，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太子如今自身难保，刘家若与他牵扯过深，必受其累，恐有灭顶之灾啊！” 他目光灼灼，抛出了精心准备的诱饵：“但若你……愿意站在师兄这边，以你的聪慧，以及对某些动向的感知，助我一臂之力。待他日……师兄必不会亏待你和刘家。荣华富贵，尊崇地位，皆唾手可得，不是吗” 他话语温柔，描绘着锦绣前程，字里行间却充满了权力的冰冷算计与赤裸裸的交易。刘 宝儿看着他依旧努力维持着温润的眉眼，听着他口中对太子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对未来的空头许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遍体生凉。 眼前之人，早已被权欲侵蚀了灵魂，那个在鹤阳山中眼神清澈略带怯懦的二师兄，早已死去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披着温润外皮，内心阴鸷、不择手段的皇长子。 心痛与巨大的失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翻脸。 刘宝儿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眼中已是一片看似被说动、却又带着挣扎的犹豫。 她微微蹙起秀眉，声音低柔，带着几分不确定：“二师兄……此事关系重大，关乎家族命运，容我……回去细细思量几日。” 她甚至配合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尹成绪见她如此反应，心中大喜过望，脸上笑容愈发真诚和煦：“自然，此事关乎重大，师妹理应慎重考虑。师兄静候佳音，随时等你消息。” 他心中笃定，这小师妹终究是涉世未深，在巨大的利益和“安危”面前，会选择更稳妥的道路。 又勉强闲谈了几句鹤阳山无关痛痒的旧事，气氛看似缓和，实则各自心怀鬼胎。 茶凉，人散。尹成绪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去，步履间都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轻快。 望着他消失在茶舍门口、融入街巷人群的背影，刘宝儿脸上所有的伪装瞬间冰消瓦解，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一丝为那逝去的同门之谊而产生的、深切的悲哀。 她缓缓松开一直紧攥的手，掌心留下了几个深红的月牙印。 他不仅要害太子，他的姨母更是早已对太子下过杀手！如今还想利用她，利用这残存的情分，将她拖入这肮脏的权谋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