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如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苏辙闻言,知道兄长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想法,心底不由松了口气。 毕竟,这些产业,都是苏遁一手经营出来的。 而苏遁,是兄长的儿子,而并非他的。 自己可以劝说,但若是兄长执意不肯,自己也不能越俎代庖。 他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沉吟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语气沉稳而决断: “首要之务,在于人。必须确保经营这些产业之人,真正与我苏家休戚与共,而非利益结合的乌合之众。” 他目光微凝,“故而,核心管事,必须启用苏氏族人。九族之内,同气连枝,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乃根基,不容动摇。” 苏轼微微颔首,这符合宗法社会的常理,但他仍有疑虑:“干儿招徕的那些人,如毕氏兄、李全忠、龙靓之流,又当如何处置毕竟,秘方、渠道,也掌握在他们手中。骤然更换,只怕……” “不需弃用,只不过,要有制衡之道。” 苏辙打断兄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说到此处,遁哥儿这孩子,看似精明,实则,骨子里还是像兄长你一般,怀揣赤子之心。” “他与那些人合作,竟连一纸像样的契书都未曾立下,美其名曰避免授人以柄……何尝不是对那些人毫无保留的全然信任” 苏轼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今夜所知的一切,让他对幼子全然刷新认知,眼下,弟弟关于儿子秉性纯良的论断,倒是让他有那么些许欣慰。 苏辙继续道:“这种信任,出于道义,诚然可贵。然,道义虽重,却难测人心。” “眼下苏家看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他们自然依附恭顺,不敢妄动。” “可他日,一旦我苏家时运不济,大厦将倾,他们能否依旧坚守这份道义,便未可知了。” “人心易变,不可不防。” 苏轼呼出一口浊气:“如何防” “两个字,‘质’与‘望’。”苏辙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继而缓缓说出他的谋划,“可让毕家、高家、李家,选出一两名聪慧子侄,送往眉山我苏家族学免费读书。” “族学”苏轼抬眼,目露疑惑,这族学现在可还没影呢! 苏辙不以为意笑了笑:“只要钱到位,族学和义庄,顷刻可成。至于讲师,厚禄相邀,加以苏家名望,延请蜀中名儒,应也容易。” “族学建好后,凡我苏氏族人,无论贫富,皆可免费入学,并由义庄产出,供给粮油衣裳,免除后顾之忧。” “附近他姓若有贫寒俊才,亦可免费入学,以示我苏家教化乡里之德。” 他顿了顿,声音暗沉了几分,带着长远的布局:“每年族学中考绩最优者,不论姓苏姓李,皆可推荐入京,由你我荐入太学读书!” “其余天分不足者,或为文书,或从商贾,苏家也可安排。” “如此一来,那些送入眉山的子弟,前途有望,其父兄族人在京为苏家经营,岂能不更加尽心竭力” 苏轼轻叹:“以育才之名,行羁縻之实。子由,你这是‘阳谋’啊。” 苏辙摇头轻笑:“不止于此。这些子弟,只要入了我苏氏门墙,无论亲疏远近,在世人眼中,便是我苏家门人。” “日后无论他们自身愿不愿意,都必须与苏家同进同退!” “其中若果真有俊逸之才,的中举业,将来亦可与遁儿、虎儿(苏逊)、罗儿(苏适)等兄弟们在官场上互为援引。” “还有,兄长,伯达(苏迈)、伯先(苏迟)如今皆在外任官,可让族中擅长经商的子弟随行,在其辖地设窑坊,制香皂、草纸、玻璃等物。” “此等新奇之物,必能吸引商旅,繁荣地方,府库税赋随之增长,此乃实实在在的政绩!于他们磨勘考功,升迁进秩,大有裨益。” “日后我苏家其他子弟外任,皆可依此例而行。如此,家族枝叶相扶,树壮根深,又何惧宦海风雨” 轰! 苏轼只觉得脑中一道惊雷炸响,让他耳混目眩。 苏辙此番话,比苏遁的所作所为,还让他惊诧。 这分明是,以商业为纽带,收揽人心,培植羽翼! 枝叶相扶,树壮根深! 这已远非简单的庇护子孙,而是,在打造不败的世家大族! 他看着弟弟眸中雄心勃勃的幽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家族长存,又何尝不是他的野望呢 苏辙见兄长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 他知道,兄长这样的磊落胸怀,定然无法苟同自己这样的手段。 可他仍旧什么都没说。 这便是对他这个弟弟,最大的信任和支持。 苏辙按下杂乱的思绪,话锋一转,神色更为凝重:“然,光我苏家一族经营,万万不可。” “香皂、玻璃、草纸、水泥这些物事,眼下虽看似新奇,但从长远看,必如瓷碗陶瓮一般,进入千家万户。” “如此巨利,如此体量,若由我苏家独享,非但独木难支,更会如同小儿抱金过市,引来八方觊觎,成取祸之源。” “你的意思是……”苏轼似乎猜到了什么。 “广邀奥援,化独利为共利!”苏辙斩钉截铁,“可将这些产业的利,分润出去。” 他详细列举,如数家珍:“苏家诸多姻亲——之元、之邵两位表弟,伯达(苏迈)的岳家吕氏、陶氏,仲豫(苏迨)的岳家欧阳氏,叔党(苏过)的岳家范氏,伯先(苏迟)的岳家粱氏,仲南(苏适)的岳父黄家,还有宛娘几位姐妹的夫家……皆可邀请加入。” “我们可主动以秘方相赠,合股经营,帮助他们在其家族根基之地,或其子弟任官之所,开办相关产业。” “大家本就是姻亲,情谊深厚,如今再添上这实实在在的厚利相连,关系必定能更进一步,牢不可破!” “日后,即便苏家再遇如乌台诗案那般凶险境地,这些得了利益的姻亲故旧,于公于私,都不得不为我苏家周旋说话,互相守望,互为援手!” “如此,方是为苏家打造了固若金汤的护身之符!” 苏轼听完,久久无言。 他站起身,在书房中踱了几步,望着窗外的新月,心中波澜起伏。 弟弟的谋划,环环相扣,深谋远虑,将可能的祸端转化为强族固本的机遇,将商业之利升华至政治同盟的基石。 这与他大半生的为人行事准则,全然相悖。 可是,他能反对吗 弟弟兢兢业业的谋划,全然是为了他,为了他的儿子,为了整个家族的未来。 自己不能出谋划策,难道还要拖后腿吗 他转过身,看向苏辙,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就……依你之言。子由,一切……有劳你了。” 这句话落下,似乎胸中有什么东西被放下,骤然一空。 他不想再为这情绪烦恼,转而提出疑虑:“我马上要外放,恐怕难以邀集姻亲会商。况,我也不善此等事……” “而子由你如今位列执政,若无故交通臣僚,联络姻亲,恐惹非议……” 苏辙显然早已虑及于此,平静笑答:“兄长所虑甚是。故而,我准备将虎儿(苏远,字叔宽)与黄氏的婚期,提前至今年年底。” “婚宴” “不错。” 苏辙嘴角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借着为幼子操办婚事之名,广发请柬,邀请各位亲家齐聚汴京。” “婚宴之上,家宴之间,我以父亲的身份,与诸位亲家翁‘闲话家常’,亲自面谈此事,顺理成章,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苏轼点点头,不再多言,苏辙亦陷入沉默。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老管家的通报声:“主君,遁小郎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