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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丝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在压抑的灰蒙中缓缓亮起，如同稀释了的墨汁，将李家沟笼罩在一片湿冷和不安之中。 那个隐藏在老槐树下的暗哨，自昨夜被后山的动静惊走后，就再未出现。但李子豪紧绷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放松。他知道，暂时的退去绝不意味着放弃，那伙人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绝不会轻易松口。 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空隙，尽快处理掉最棘手的麻烦——王麻子！ 这个疯子虽然阴差阳错帮了他两次，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颗巨大的不定时炸弹。他疯言疯语里反复提及的“李子豪”、“宝贝”、“金子”，随时可能被那伙调查人员重新重视并深入调查。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哪天不会又疯疯癫癫地闯进后山，意外发现周雪的藏身之处。 必须找到他，控制住他，或者……让他彻底“闭嘴”。这个念头让李子豪感到一阵寒意，但现实的残酷逼得他不得不考虑所有可能。 他简单吃了点东西，给小兽重新固定好有些松动的夹板，又将屋里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昨夜烟雾传信的痕迹。然后，他背上柴刀和麻绳，准备出门去寻找王麻子的踪迹。 然而，他刚拉开院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 只见赵卫国正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他家门口不大的空地上来回踱步，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慌乱，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破旧的衣服，他也浑然不觉。 一看到李子豪出来，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猛扑过来，一把抓住李子豪的胳膊，手指冰冷而用力，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子： “豪……豪子！不……不好了！出……出大事了！王麻子……王麻子他……他死了！！” “死了！”李子豪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昨晚还疯疯癫癫闹腾的人，怎么就突然死了 “真……真的！就在……就在后山沟那个废弃的薯窖里！刚……刚被去找猪草的李老四发现……吓……吓死人了……”赵卫国语无伦次，显然受了极大的刺激，“脑袋……脑袋磕了个大窟窿……流了好多血……都……都硬了……” 后山沟废弃薯窖脑袋磕破 李子豪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联想到了周雪藏身的窝棚就在后山！王麻子怎么会死在那里是意外失足还是……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支书……支书和民兵都过去了……公社那两个人也去了……豪子，咋办啊王麻子昨晚还在你家门口嚷嚷……他们……他们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赵卫国带着哭腔，说出了最深的恐惧。 怀疑！这是必然的！王麻子昨晚刚在他家门口闹过，嘴里还不停喊着他的名字，今天就横尸后山，所有的巧合都指向了他！那伙调查人员正愁找不到突破口，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嫌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李子豪感到一阵眩晕，巨大的危机感如同乌云压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走！去看看！”他强行镇定下来，声音嘶哑。他必须第一时间掌握情况，才能想办法应对。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冒着雨赶到后山沟时，那里已经围了一些被惊动的村民，但都被民兵拦在了外围。气氛压抑而凝重，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恐惧和猜测。 老支书脸色铁青，正和那两名调查人员站在薯窖口低声说着什么。那名年轻调查员手里拿着本子和笔，不停地记录着。 看到李子豪过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他身上，目光复杂，充满了审视、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老支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想用目光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那名年长的调查科长则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手术刀，瞬间将李子豪从头到脚解剖了一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李子豪你来的正好。”他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王麻子死了。听说他昨天傍晚，在你家门口出现过还跟你发生了争执” 果然直接发难了！ 李子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早有心理准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恐惧和一丝委屈：“领……领导……他是来过……但……但不是争执啊！他那时候就疯疯癫癫的，满嘴胡话，说什么狼啊鬼啊的，还砸我家东西，我吓得都没敢开门……后来他就自己跑了……我……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 他巧妙地将“争执”偷换概念为“疯癫骚扰”，并强调自己躲在家里没出门，试图撇清关系。 “疯了”调查科长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目光扫向旁边的老支书。 老支书黑着脸，点了点头：“没错，领导，这王麻子昨天从外面跑回来就不太对劲，见人就胡说八道，好多人都看见了，确实是疯了。”他这是在侧面佐证李子豪的话，但眼神里的忧虑并未减少。 “疯了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死在这个偏僻的薯窖里”年轻调查员冷不丁地插话，眼神锐利地盯着李子豪，“而且，我们刚检查过现场，初步看像是失足摔下去撞到头死的。但这薯窖口并不算特别隐蔽，一个疯子乱跑，怎么就偏偏准确无误地掉进这里” 他的话带着强烈的暗示，几乎是在直指有人引导甚至加害！ 李子豪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强迫自己迎上对方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激动：“领导！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昨天被豹子抓伤，晚上又被调查，吓得一晚上没睡好，今天早上才听卫国说才知道出事了！我哪有本事管一个疯子去哪我连自家门都不敢出！” 他再次强调自己的伤势和昨晚被调查的事实，暗示自己不具备作案时件和条件。 调查科长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似乎要将他彻底看穿。现场的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 就在这时，下到薯窖底下初步验看尸体的民兵爬了上来，脸色苍白地对老支书和调查科人员报告：“支书，领导……看情况……确实像是自己失足摔的……周围也没看到啥搏斗的痕迹……就是……就是有点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调查科长立刻追问。 “王麻子手里……好像死死攥着个东西……”民兵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确定地说，“像是……像是块破布条黑乎乎的，沾满了血和泥，看不太清……掰都掰不开……” 破布条李子豪的心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了昨天他用来熏烟给小兽传递信号的那条布条！难道…… 不可能！小兽明明把布条交给了周雪，周雪又写了回信！那布条应该还在周雪那里或者被处理掉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王麻子手里还攥得那么死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栽赃！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如果那布条被确认和他有关…… 调查科长的目光再次如同利箭般射向李子豪，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破布条”可能是个关键物证。 “把东西小心取下来，带回公社仔细检验。”他冷声下令，然后目光重新锁定李子豪，语气不容置疑，“李子豪同志，鉴于死者生前与你有过接触，且死因尚有疑点，请你暂时留在村里，随时配合调查，没有允许，不得离开李家沟范围。” 软禁！他被变相软禁了！ 虽然没有被立刻抓走，但这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行动自由，完全暴露在调查人员的眼皮底下！他再也无法去给周雪送吃的，更别提想办法送她走了！ 而一旦那块布条的来历被查清…… 李子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意识到，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不仅针对周雪，现在也将他牢牢罩在了其中。王麻子的死，无论是不是意外，都已经被巧妙地利用，成为了将他拖入深渊的枷锁。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人群渐渐散去，调查人员也带着那关键的“证物”离开了，只留下民兵看守现场和处理尸体。 老支书走过他身边时，脚步顿了顿，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回家待着，哪也别去……最近，别再惹事了……”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李子豪浑浑噩噩地往回走，赵卫国跟在他身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他们走到村口的时候，迎面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个孙老大身边的瘦高青年！他打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似乎正要进村，看到李子豪和赵卫国，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故意放慢脚步，在与李子豪擦肩而过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低语了一句： “啧，麻烦缠身了啊，豪子兄弟……孙叔让我问你，那笔‘账’，你打算用什么‘硬货’来抵他可是听说……后山那边，最近好像不太平，还‘丢’了点什么……” 说完，他不等李子豪反应，便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村子，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李子豪却如同被雷击中般，猛地僵在原地，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孙老大！他也知道了后山的事！“丢”了点什么是指王麻子的死还是……他暗示周雪的存在！ 巨大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前有调查科虎视眈眈，后有孙老大步步紧逼，暗处还有不知是友是敌的狼影和栽赃的黑手…… 王麻子的尸体仿佛一个不详的序幕，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