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镜中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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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像世界的雪原冷得真实。 不是那种物理意义上的寒冷，而是一种浸透骨髓的、带着悲伤意味的冷。风裹着雪沫抽在脸上，黑瞎子能感觉到刺痛，但呼出的气没有白雾——这个世界里，连“呼吸”都是被模拟出来的假象。 他环顾四周。 解雨臣在他左边三步远的地方，正皱着眉头观察自己的手。张起灵在右前方，已经蹲下身检查雪地。吴邪在更远处，朝这边挥手示意。王胖子…… 王胖子不见了。 “胖子！”黑瞎子张口喊，但发不出声音。不是声带受损，而是这个世界的规则禁止“直接交流”。他只能看到吴邪的嘴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解雨臣走过来，用手指在雪地上划字：【规则限制。找胖子。】 字迹在雪地上停留了三秒，然后像被无形的手抹去一样消失了。 连间接交流都被限制。 黑瞎子点头，指向远处的小木屋。那是这片雪原上唯一的建筑，炊烟还在袅袅升起，像是在邀请，又像是在警告。 五人向木屋走去。 雪很深，没到大腿。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体力，但在这个世界里，体力消耗似乎不会被真实反馈——他们不会累，但前进速度被强制放慢，像是在强调“这段路必须慢慢走”。 走到木屋前，用了整整二十分钟。 木屋很简陋，原木搭成的墙壁，茅草覆顶，窗户上糊着泛黄的油纸。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柴火噼啪的声响和……说话声。 是陈熵和叶晚晴的声音。 黑瞎子推开门。 屋内的景象让他愣住。 木屋里温暖如春。 炭盆烧得正旺，上面架着一个陶壶，水已经沸了，冒着白汽。陈熵和叶晚晴坐在矮桌两侧，正在下棋。不是围棋，也不是象棋，而是一种黑瞎子从未见过的棋——棋盘是星图，棋子是不同颜色的光点。 两人都穿着素色的棉袍，陈熵头发随意束在脑后，叶晚晴长发披肩，只在鬓边别了一朵小小的冰晶花。 他们看起来那么真实，那么……幸福。 “将军。”叶晚晴落下一子，抬头对陈熵笑，“你又输了。” 陈熵故作懊恼地摇头：“晚晴，你就不能让让我” “不让。”叶晚晴笑意更深，“棋盘上无夫妻，这是你说的。” 陈熵无奈地笑，伸手去拿茶壶。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壶柄的瞬间，整个画面突然卡顿了一下。 像老式电影跳帧。 下一秒，陈熵的手穿过了茶壶，茶壶悬浮在半空，自己倒出两杯茶。而陈熵和叶晚晴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变成一种僵硬的、面具般的表情。 “欢迎。”陈熵开口，但声音不再是刚才的温柔，而是冰冷的、机械的合成音，“记忆镜像第三千七百二十一次重放。检测到外来意识体五人，身份验证中……” 他的眼睛——不，是镜像中陈熵虚影的眼睛——转向门口的五人。那双眼睛是空洞的白色，没有瞳孔。 “验证通过。齐先生，解先生，张先生，吴先生，王先生。”机械音报出每个人的名字，“你们来取‘规则权限’。按设定者要求，需通过三重考验。” 话音落，木屋内的景象开始崩塌。 不是物理崩塌，而是像褪色的画一样，色彩剥离，线条融化。炭盆、茶具、棋盘、桌椅……全部化作光点消散。最后连陈熵和叶晚晴的虚影也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纯白的空间。 纯白空间中，浮现出三扇门。 第一扇门是冰雕的，门上刻着一行字：【若能重来，你可会改】 第二扇门是青铜的，门上刻着：【若知结局，你可会停】 第三扇门是木质的，门上最简单：【若失所爱，你可会疯】 机械音再次响起：“选择一扇门进入。每扇门后是一段记忆回响，你们需要‘经历’它，然后做出选择。三扇门全部通过，方可获得权限。” “注意：在记忆回响中，你们的意识将暂时与镜像角色融合。你们会感受到他们的感受，思考他们的思考，但保留自己的判断。若在回响中迷失自我，将永远困在镜像中。” 五人对视。 无法交流，但默契在。黑瞎子指向第一扇冰门，解雨臣点头，张起灵没有表示反对，吴邪也同意。王胖子……王胖子还没找到，但顾不上了。 黑瞎子推开冰门。 一股吸力传来，五人被拖入门内。 意识沉入黑暗。 再睁开眼时，黑瞎子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实验室里。 不，不是“自己”——他能感觉到这是陈熵的身体。他低头，看到的是陈熵的手，手里握着一支注射器，针筒里是暗红色的液体。实验台上绑着一个年轻人，大约十八九岁，眼神惊恐，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实验体十九号。”黑瞎子——或者说，陈熵的意识——在自言自语，“第三次蚀能注入。前两次均失败，体征崩溃。若此次再失败……” 他看向实验室角落。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罐，罐里漂浮着叶晚晴的身体。她闭着眼，表情平静，但身体表面已经出现了晶化迹象，像一层薄薄的冰霜。 “晚晴等不了了。”陈熵的意识在黑瞎子脑海中低语，“今天必须成功。这个人……他的生命体征与晚晴最匹配，是完美的载体。” 黑瞎子想控制这具身体放下注射器，但做不到。他只是个旁观者，感受着陈熵的感受，思考着陈熵的思考。 那种感觉极其恐怖。 他能清晰感知到陈熵的每一个念头：对这个年轻人的漠视，对实验数据的偏执，对叶晚晴病情的焦虑，还有……那一丝几乎被疯狂淹没的愧疚。 【若能重来，你可会改】 问题在脑海中回响。 注射器扎进年轻人的脖颈。 暗红色液体推入。 年轻人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眼睛翻白，皮肤表面浮现出和叶晚晴一样的晶化纹路。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心率飙升到二百，血压暴跌。 “不……不应该这样……”陈熵的意识在颤抖，“配方没问题……为什么……” 年轻人停止了抽搐。 他死了。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陈熵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空了的注射器。他看向玻璃罐里的叶晚晴，又看向实验台上渐渐冰冷的尸体。 然后他笑了。 那是疯狂的笑，绝望的笑。 “没关系……没关系……还有二十号，二十一号……总有一个能成功……”他喃喃自语，开始收拾实验器材，准备下一场实验。 黑瞎子感受到那股疯狂如潮水般淹没自己。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其他声音—— 解雨臣的声音，很冷：【若我是你，会停下。】 张起灵的声音，很静：【人命非草芥。】 吴邪的声音，带着愤怒：【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王胖子的声音，居然也在：【胖爷我算是开了眼了，这比盗墓还刺激。】 原来在这个记忆回响里，他们虽然融合了陈熵的意识，但自己的意识还在，还能“对话”——虽然只是意识层面的交流。 【现在怎么办】黑瞎子在意识中问。 【做出选择。】解雨臣回答，【问题问‘若能重来，你可会改’。我们得替他回答。】 【怎么回答】 【用行动。】 黑瞎子突然发现自己能控制这具身体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他只能控制右手食指。但够了。 他用尽全力，控制着陈熵的右手，将空注射器摔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 陈熵的意识在脑海中尖叫：【你干什么！那是最后一批蚀能提取液！】 黑瞎子不理他。他控制着食指，指向实验室的电源总闸。 然后，按了下去。 实验室陷入黑暗。 所有仪器停止运转。 玻璃罐里的维生系统也停了，叶晚晴的身体在营养液中微微下沉。 陈熵的意识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但黑暗只持续了三秒。 然后，冰门回响结束了。 五人重新出现在纯白空间，都大口喘着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刚才那是……”吴邪脸色发白。 “陈熵的第一重罪。”黑瞎子低声说，“为了救一个人，杀了十九个人。” “我们刚才的选择……”解雨臣看向第一扇冰门。 门上的字变了。 从【若能重来，你可会改】变成了： 【你改了。但已死之人，不会复生。】 门缓缓打开，里面飘出一缕暗红色的光，融入黑瞎子胸前的琥珀——虽然琥珀在这个镜像世界是虚拟的，但他能感觉到，有一小部分“规则权限”被解锁了。 “第一关通过。”机械音响起，“休息时间三分钟，然后进入第二扇门。” 五人瘫坐在纯白空间里。 王胖子突然开口：“等等……胖爷我好像能说话了” 真的。 限制解除了。 “看来通过一关，就能恢复部分交流能力。”林鸢的声音突然从虚空中传来——她在镜像外监测着里面的情况，“我刚破解了部分镜像规则。你们要小心，第二关会更难。” “王胖子你刚才在哪儿”吴邪问。 “别提了。”王胖子一脸晦气，“我一进来就掉进一个冰窟窿，爬了老半天才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你们进那扇门，我赶紧跟上。” “没事就好。”黑瞎子看向第二扇青铜门，“下一扇是‘若知结局，你可会停’。” 解雨臣站起来：“抓紧时间。死亡谷那边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了，我能感觉到。” 确实。 虽然身处镜像，但黑瞎子也能隐约感知到现实世界的波动——那是归源之窗加速开启的征兆。 三分钟很快过去。 五人走向青铜门。 门自动打开。 里面是一片火海。 这一次，融合的记忆更深入。 黑瞎子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燃烧的村庄里。 不是普通的火灾——火焰是靛蓝色的，那是蚀能污染引发的规则之火。房屋在火中扭曲变形，像活物般挣扎。地上躺着无数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死状凄惨，有的全身晶化，有的融化成蜡状。 陈熵站在火海中央，手里握着一本烧焦的笔记。 “失败了……”他的意识在颤抖，“晚晴，我又失败了……第二十七次大规模实验，三千人的村庄……全死了……” 黑瞎子感受到那股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 但下一秒，陈熵的意识突然变得冰冷。 “没关系。”他喃喃自语，翻开笔记，“数据……至少我拿到了数据。蚀能大规模扩散后的群体反应……死亡率百分之百，但有百分之零点三的个体出现了适应性变异……” 他开始记录，完全无视周围的惨状。 【若知结局，你可会停】 问题再次回响。 这一次，五人的意识融合得更紧密。黑瞎子能同时感受到其他四人的情绪——解雨臣的愤怒，张起灵的悲悯，吴邪的痛心，王胖子的震惊。 【停。】黑瞎子在意识中说，【这次我们得让他停下。】 【怎么停】吴邪问，【这只是一段记忆，已经发生了。】 【不。】解雨臣突然说，【你们看。】 黑瞎子顺着解雨臣的意识“看”向火海边缘。 那里有一个小女孩。 大约五六岁，蜷缩在一堵半塌的墙后，浑身发抖，但还活着。她的眼睛是正常的黑色，没有晶化迹象——她是那百分之零点三。 陈熵也看到了她。 他走过去，蹲下，伸手想碰小女孩的脸。 小女孩吓得往后缩。 “别怕。”陈熵的声音很温柔，“我不会伤害你。你……很特别。” 他取出注射器，想抽取小女孩的血液样本。 就是现在。 五人同时发力，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这一次比上次艰难得多——陈熵在这段记忆里的执念更强，疯狂更甚。黑瞎子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头暴怒的野兽搏斗，意识被撕扯得生疼。 【他不会停的。】陈熵的意识在狂笑，【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三千人都死了，再多一个又怎样数据！我需要数据！】 【去你妈的数据！】王胖子的意识爆了粗口。 突然，张起灵的意识以一种极其冷静的方式介入。 他没有去争夺控制权，而是……共鸣。 他让自己意识深处的某种东西——麒麟血脉中的古老悲悯——与这段记忆中的陈熵产生共鸣。 那一瞬间，陈熵的动作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注射器，又看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眼神里，疯狂褪去了一瞬。 就这一瞬，够了。 黑瞎子控制着这具身体，将注射器远远扔进火海。 然后，他抱起小女孩，转身，向火海外走去。 陈熵的意识在脑海中尖叫、咒骂、哀求。 但他没有回头。 抱着小女孩走出火海的瞬间，青铜回响结束了。 五人回到纯白空间，全都浑身冷汗。 青铜门上的字变化： 【你停了。但三千亡魂，不会安息。】 第二缕暗红色光飘出，融入琥珀。 “第二关通过。”机械音说，“最终考验：木门。” 五人看向第三扇木门。 那扇最简单的门，却透着最沉重的气息。 门自动打开。 里面没有景象，只有一句话，用血写在虚空中： 【若失所爱，你可会疯】 【进入此门，你将经历陈熵失去叶晚晴的那一夜。】 【注意：此段记忆的精神污染等级——致命。】 【现在，请选择：进入，或放弃。】 五人沉默。 然后，几乎同时，他们踏进了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