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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周末，东江市幽静别墅区。 顾三民老丈人家的餐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家常小菜，气氛却不如往昔轻松。 顾三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妻子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悄悄在桌下碰了碰他的腿，又给父亲使了个眼色。 主位上的老人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眼皮微抬，扫了女婿一眼，放下汤勺，拿起热毛巾擦了擦手，声音平稳地开口。 “三民啊，今天这饭，吃得魂不守舍。” “怎么，县里又遇到难处了” 顾三民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爸，没什么大事。” “就是……县委组织部的浩民部长不是调走了嘛，市里还没定下新的人选。” “组织部的工作千头万绪，现在由治国副书记代管，总不是长久之计。” “这人选一天不定，很多干部工作就不好开展，我心里也没底啊。” 经过之前老人的那几轮敲打，顾三民这次并没有直接提出他的政治意图，反而是通过担忧的方式进行包装。 老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夹了一筷子菜。 等他细细咀嚼咽下后，才缓缓道：“组织部是党委的口舌和抓手，重要性不言而喻。” “市里肯定会有通盘考虑。” “柳书记刚主持全面工作，对干部任用必然慎之又慎。” 顾三民见自己没有被立马训斥，便更进一步的试探道：“爸，您说的是。” “就是……我觉得县里的情况市里未必完全清楚。” “如果能有一个充分了解县里干部情况，又能坚决贯彻县委意图的同志来接手，肯定对稳定大局，推动工作更有利。” “您看……” 老人放下筷子，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接打断了女婿的话。 “三民，我看你的心思，就没完全放在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上！” “组织部部长谁来做，那是市委考虑的事情。” “你一个县委书记，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抓经济，抓项目，抓落地！” “把金火集团那个项目给我盯死了，做出成绩来！” “这才是你的本分，也是你的政绩！” “别总是盯着那些本就不该你伸手，也未必能拿到的东西。” “平白无故的，何必去成为别人立威的靶子安稳一点，不好吗” 这话几乎点破了顾三民那点算计，让顾三民脸上有些挂不住，尤其是还当着妻子的面。 于是他忍不住辩解道：“爸，我这不是想争什么。” “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县委书记，在常委会上连基本的人事话语权都没有，工作很难开展。” “我只是想争取一个相对平衡的局面，这……这怎么能算是去当靶子呢” “徐天华他能力再强，背景再硬，县里总还是要讲组织原则的吧” “再说，您在市里……” “糊涂！” 老人猛地提高了声音，把旁边的女儿都吓了一跳。 “组织原则” “什么是最大的组织原则” “跟市委保持高度一致就是最大的组织原则！” “柳德海现在是什么是市委书记！是东江市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而我” “一个退休多年的老头子，人走茶凉，那点所谓的深厚根基，在一位蒸蒸日上的市委书记面前，算个屁！” “你指望我这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去跟现任的市委书记掰手腕”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老人气得手指都有些发抖道：“你还觉得这只是和徐天华争” “我上次就告诉过你，徐天华是柳德海手里最锋利的刀，是他意志的延伸！” “动徐天华，就是打柳德海的脸！” “你看不清这一点吗” 老人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便继续敲打他这个不安分女婿道：“再说回徐天华本人。” “没错，他现在只是县长。” “可你看他做的那些事。” “招商引资，扫黑除恶，哪一件不是响当当的硬政绩” “柳德海把他提拔到县长的位置上，是让他躺平的吗那是让他来建功立业的！” “突然空出这个组织部长的位置，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下一步让他信得过的人接掌，好为他将来接你的班铺平道路！” “这是阳谋！是看得见的大势！” 老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让顾三民再度感受到了可怕的支配力。 “而你呢” “三民，你拍拍胸脯问问自己，你在县长、县委书记任上，除了按部就班，靠着我以前那点人情关系维持，你做出过什么能让柳德海眼前一亮，并能让市里记住的硬邦邦的政绩吗” “没有！” “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很大程度上是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 “你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老老实实，全力配合徐天华的工作！” “他做出成绩，里面自然有你一份领导功劳。” “柳德海看在你识趣的份上，将来或许还能给你安排个差不多的位置，让你体面退出安康县的舞台。” “如果你现在还看不清形势，非要跳出来去争那个根本争不到手的位置，打乱柳德海的布局……” “我告诉你，下一步，等着你的就不是什么好位置了。” “市政协，市人大有的是位置等着你。” “那个时候就是你政治生命的终点！” “真到那时候，谁也保不了你！” 这番话毫不留情的彻底击碎了顾三民所有的侥幸和心理优势，让他脸色煞白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公平的竞争，却没想到在岳父眼中，竟是如此不自量力，自寻死路的行为。 老人的女儿见状，虽然心疼丈夫，但也知道父亲说的是金玉良言，只能轻轻拉着顾三民的胳膊。 “三民，爸都是为了你好，话是重了点，但理是这个理……” 顾三民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徐天华之间，差的不仅仅是能力和政绩，更是背后的靠山和所处的大势。 “爸，我……我明白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三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这个家里说出同样的话，感觉他的整个仕途生涯都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他岳父推着往前走。 可偏偏他又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地方，毕竟岳父看的确实透彻，每一回都能把他从悬崖边上拉回去。 而老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也是稍稍放缓道：“明白了就好。” “吃饭吧。” “记住，顺势而为，方是长久之道。逆势而动，终是螳臂当车。” 老人虽然也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劝诫开导这位一心想要独掌局势的女婿，但谁让他女儿就认准了这个男人呢 要不是他老伴走的早，而身边又只有这一个女儿可以依靠，老人是说什么也不会把这么不争气的玩意推到一县之首的位置上。 那简直就是对当地百姓的不负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