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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的光阴,并未能愈合玛雅潘那道由内部匕首划开的、深可见骨的创伤,反而如同在溃烂的伤口上反复撒盐,加速了整个联盟肌体的坏死与最终的解体。自那场针对考科姆家族的叛乱与屠杀之后,休家族名义上掌控了玛雅潘,但纳布休所宣称的“新秩序”从未真正降临。公元1300年,曾经勉强维系着北尤卡坦地区相对稳定的玛雅潘联盟,已然名存实亡,彻底破碎,尤卡坦半岛陷入了一个比奇琴伊察陨落后更为彻底的分裂与混乱时代。 小强在这二十年里,大部分时间仍留在玛雅潘及其周边,他像一个记录文明临终脉动的医生,冷静而悲哀地观察着这座城邦如何一步步走向最终的瓦解。 纳布休的统治,从最初就建立在流沙之上。首先,是那场屠杀带来的合法性诅咒。尽管考科姆家族因其后期的专横而失去人心,但那种不分青红皂白、连妇孺都未能幸免的残酷清洗,在许多人心中埋下了恐惧与厌恶的种子。幸存的考科姆支持者(尽管数量极少)及其同情者,将休家族视为篡位者和刽子手,仇恨的暗火在地下默默燃烧。而许多原本中立的家族和民众,也对这种依靠极端暴力上台的统治集团,怀有深刻的戒心。 其次,是权力的碎片化。那场叛乱并非休家族一家之功,它依赖于切家族(chel)以及其他一些心怀异志的中小家族的临时合作。胜利之后,瓜分权力和战利品的过程,成了新的矛盾焦点。纳布休试图维持休家族的主导地位,但其他参与叛乱的家族自恃有功,纷纷要求更多的自治权、更丰厚的资源分配,以及更高的政治地位。联盟议事会虽然恢复,但已沦为各方势力争吵不休、互相掣肘的舞台,任何关乎整体的重大决策都难以推行。 玛雅潘城内,昔日的“统一”景象一去不返。不同的城区,隐隐形成了以不同家族势力为核心的小圈子。休家族控制着中心区域和主要金字塔,切家族则牢牢把持着通往海岸的一个重要城门及附近的市集,其他家族也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和武装。城防军系统再也无法统一指挥,变成了由各家族武装拼凑起来的、互不信任的联合巡逻队。小强曾亲眼目睹,分属休家和切家的两支巡逻队,因为对一处货栈的检查权归属问题,在街头对峙,剑拔弩张,几乎酿成新一轮的火并,最后在各自主人的强行约束下才不欢而散。 经济的崩溃更是显而易见。曾经由联盟主导、通往四面八方的贸易路线,因为沿途安全无法保障(各地豪强并起,盗匪横行)而纷纷中断或萎缩。来自海岸的盐、来自西南的可可、来自山区的燧石变得稀缺而昂贵。玛雅潘的市场,规模大不如前,商品种类单调,充满了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方式。曾经作为重要财富象征和交换媒介的可可豆和标准化棉布,其信用也因联盟权威的丧失而大打折扣。 资源的匮乏加剧了内斗。为了争夺日益减少的粮食、水源和控制权,玛雅潘内部的家族势力之间,摩擦不断。纳布休晚年已无力掌控全局,他的精力大多耗费在调解(或者说压制)内部纷争上,对于联盟之外的事务,几乎无力干预。 而就在玛雅潘内部陷入无尽内耗的同时,外部世界正在加速碎片化。那些曾经依附于玛雅潘联盟的城镇和乡村,看到中心城市的衰弱与混乱,纷纷宣布自立或投靠了地方上新崛起的强人。尤卡坦半岛上,出现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互不统属的小城邦或酋长领地。它们之间为了土地、水源、贸易路线和人口,征战不休,规模虽小,但残酷程度丝毫不亚于以往的大战。广阔的天地间,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号令四方的中心,文明的图景变得支离破碎。 文化的衰败在加速。在生存成为第一要务的混乱时代,那些需要长期投入和稳定环境才能传承的复杂知识——如高深的天文历法、精美的石雕艺术、完整的象形文字体系——迅速流失。各地的祭司和工匠水平参差不齐,许多古典时期的技艺和知识,因为传承中断而就此湮灭。信仰也变得越发地方化和功利化,库库尔坎的崇拜虽未消失,但在许多地方,它与本地的自然神灵、祖先崇拜甚至一些巫术习俗混杂在一起,失去了统一的神学体系和仪式规范。 小强在公元1300年决定离开玛雅潘。当他最后一次行走在这座城市破败的街道上时,他看到的是被部分修复但仍显残破的建筑,是眼神麻木、为生计奔波的人群,是各个势力范围之间那道无形的、却真实存在的隔阂。中心金字塔似乎也比记忆中矮小了许多,灰扑扑的,失去了往日(哪怕是压抑的)威严。 他走出那座曾象征秩序与防御、如今却只象征着分裂与衰朽的高大城门。回首望去,玛雅潘如同一头垂死的巨兽,匍匐在干涸的土地上,虽然还未完全断气,但灵魂早已消散,只剩下内部各个器官为了最后一点养分而进行的、无意义的抽搐。 联盟已然破碎。一个以紧密政治联盟和务实防御为特点的玛雅文明阶段,就此落幕。前方,是尤卡坦半岛上前景更加黯淡、更加混乱的“小城邦时代”。小强,这位永恒的旅人,将再次踏上旅程,深入这片文明的废墟,去见证那些在夹缝中挣扎求存的、更加微弱的文明星火,以及它们最终将如何面对来自旧大陆的、完全未知的风暴。破碎的时代,需要破碎的记录者。 公元1300年的玛雅潘,早已失去了昔日的轮廓,更像是一具被蚁群蛀空后勉强维持站立的巨兽骨架,在尤卡坦半岛灼热的阳光下,散发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小强在这最后二十年的停留,目睹的并非缓慢的衰落,而是一场加速的、全方位的崩塌。联盟破碎的裂痕,早已从权力核心蔓延至城市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条街巷,每一个人的眼神之中。 纳布休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几乎成了一个被困在自己宫殿里的囚徒。他的命令出不了核心区多远,就会被各种无形的阻力消解。曾经用来议事的厅堂,如今更多时候是各家族代表争吵的战场,为了下一季的粮食分配,为了一段坍塌的城墙该由谁出人修复,为了某条早已名存实亡的贸易路线的“名义管辖权”,他们可以面红耳赤地争执数日,却拿不出任何可行的方案。纳布休坐在主位上,眼神常常越过争吵的人群,望向窗外那座灰暗的金字塔,仿佛在凝视一个遥不可及的、属于过去的幻影。他的头发在这二十年里变得雪白,身躯佝偻,那场叛乱胜利带来的短暂锐气,早已被无尽的内耗磨蚀殆尽。他去世时,甚至没有一场像样的葬礼,休家族内部也因继承权问题而产生了新的裂痕。 城内各家族势力范围的边界,从最初的隐晦试探,发展到如今近乎公开的割据。小强曾在一条连接休家控制区与切家控制区的主要街道上,看到一道由破烂家具、碎石和带刺的龙舌兰植株临时堆砌起来的屏障。虽然白天时会挪开一个供人通行的缺口,但入夜后,双方都会派人值守,警惕地盯着屏障的另一侧,仿佛那边不是昔日的盟友,而是随时可能扑过来的敌人。贸易和交流并未完全中断,但变得极其困难和充满风险。商人们需要通过层层盘剥,向不同区域的掌控者缴纳“通行费”和“保护费”,才能将少量货物从城市的一头运到另一头。原本作为经济动脉的市场,如今被分割成几个部分,各自为政,物价畸高,欺诈横行。 资源的枯竭引发了最原始的争夺。城市依赖的几个主要溶井(cenote),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小强记得,为了控制离切家族势力范围较近的一口优质水井,休家族与切家族的武装爆发了持续数日的冲突,双方动用了投矛和弓箭,留下了十几具尸体,最终勉强达成了一个极其脆弱的“共管”协议,规定各自的取水时间和数量。但这种协议在日益严重的干旱面前,脆弱得如同蛛网。他看到过为了争夺一桶相对干净的井水,不同家族的平民之间发生的斗殴,往日邻里之情在生存压力下荡然无存。 文化的衰败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着。小强最后一次造访那座“知识之屋”时,那里几乎已经废弃。大部分有价值的抄本早已在历次动乱中散失或被毁,仅存的几卷也被虫蛀和潮湿侵蚀得难以辨认。那位接替了阿赫波波尔的、刻板的中年书吏,据说在几年前一次家族间的小规模冲突中,因为其所依附的家族失势而被殃及,不知所踪。再也没有新的学徒被送来学习。曾经承载着玛雅人智慧与宇宙观的知识体系,在这座文明的堡垒里,彻底断绝了传承。 信仰也变得支离破碎而功利。中心金字塔的祭祀活动时断时续,有时甚至因为负责的祭司家族与当值的守卫家族关系不睦而无法举行。库库尔坎的神像蒙着厚厚的灰尘,无人清理。而在各个家族的控制区内,人们更多地转向祭祀自己家族的祖先,或是某些被认为更“灵验”的本地小神,祈求的内容也变得极其现实——下一场雨,让敌对家族倒点霉,或者仅仅是让自己和家人能活过明天。 小强决定离开的那一天,天空是那种久旱无雨、令人心烦意乱的灰蓝色。他收拾了极其简单的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那串乌夏克国王赠予的、见证了太多兴衰的玉珠。他穿过死气沉沉的街道,脚下是厚厚的、无人清扫的尘土和垃圾。他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倒塌的墙垣间追逐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眼神里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野性和麻木。 他走出了那座曾经象征着秩序与安全、如今却只意味着禁锢与衰亡的城门。守门的士兵隶属于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小家族,他们懒洋洋地靠在门洞的阴影里,对他这个离去的外乡人毫无兴趣,甚至没有上前盘问。 回望玛雅潘,它静静地卧在干涸的大地上,高大但破败的城墙投下长长的阴影,城内几乎看不到多少炊烟。没有哭声,没有喊杀声,只有一种近乎真空般的死寂。它不是轰然倒塌,而是在内部无尽的争吵、猜忌和资源的枯竭中,慢慢地、无声无息地瘪了下去,像一只被抽空了空气的皮囊。 联盟破碎了,连同它试图维系的一切——秩序、知识、信仰、以及玛雅文明在北尤卡坦最后一次集结起来的凝聚力。小强转过身,面向着半岛上那片更加未知、更加破碎的疆域。前方是无数个自生自灭的小城邦和部落,是文明的余烬在风中明灭不定的时代。他知道,他接下来的旅程,将是在文明的碎片间穿行,记录下那微弱的、即将彻底熄灭的火光,直至来自大洋彼岸的、全新的风暴最终降临。 公元1300年的玛雅潘,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意义,它像一具被遗弃在尤卡坦烈日下的巨大骨骸,每一根石头都在诉说着腐朽与终结。小强在这最后二十年的驻留,目睹的不是一场庄严的落幕,而是一场混乱的、充斥着细碎呜咽的窒息。联盟的破碎,早已不是地图上的裂痕,而是渗透进了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无望的挣扎。 纳布休晚年的宫殿,与其说是权力中心,不如说是一座装饰华丽的坟墓。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衰老的气息。他常常独自坐在那张过于宽大的石椅上,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不同家族的巡逻队之间因琐事而起的呵斥与对骂。他下达的命令,如同投入泥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泛起。曾经用来商讨盟约、规划城防的议事厅,如今堆放着落满灰尘的卷宗,角落里甚至结起了蛛网。一次,小强被允许觐见(与其说是觐见,不如说是对一个古老旁观者的最后告别),他看到纳布休的手在无意识地颤抖,目光浑浊,反复念叨着几个早已在叛乱中死去的考科姆家族长老的名字,仿佛在与他想象中的鬼魂进行着永无止境的辩论。他死于一个寂静的午后,消息传出后,城内甚至连象征性的哀悼都寥寥无几,各大家族更关心的是如何在他留下的权力真空中,为自己多抢占一寸地盘。 城内的割据已经实体化。小强曾试图穿过一条曾经连接东西城区的主要街道,却发现道路中央被人用粗大的木桩和带刺的荆棘彻底封死。木桩后面,是几个隶属于某个小家族的武装人员,他们眼神警惕,握着磨得并不光亮的黑曜石长矛,呵斥小强绕道。所谓的“绕道”,意味着要穿过一片因为所有权争议而无人管理、垃圾堆积如山的废弃区域,那里散发着浓烈的腐臭,是蚊蝇和疾病的天堂。市场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每个家族控制的小市场里,货物稀少得可怜。盐块变得如同碎玉般珍贵,可可豆几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可疑的、用于充饥的块茎和苦涩的野菜。交易不再是商业行为,更像是一种在黑市阴影下、充满猜忌的物资互换。小强用一块从旧袍子上拆下的、还算完整的棉布,才从一个眼神闪烁的商人那里,换到了仅够两天食用的、掺着沙土的玉米粉。 资源的争夺退化到了部落时代。 为了几棵能结果子的树所属权,两个家族可以在城墙下进行小规模的械斗;为了争夺一口尚未完全干涸的小水洼,平民之间会爆发流血的冲突。小强记得最清晰的,是一个关于“甜水井”的故事。那口井位于休家族和切家族势力范围的模糊地带,井水略带甜味,在过去是酿造仪式用酒的来源。如今,它成了双方武装人员日夜对峙的焦点。他亲眼看到,一个可能是想为自己生病的孩子取点甜水的母亲,在靠近水井时,被不知来自哪一方的哨兵投出的石块驱赶,她仓皇逃开,陶罐摔得粉碎,绝望的哭声在空旷的废墟间显得格外刺耳。文明的外衣在这里被彻底撕碎,露出下面赤裸裸的、为了一口水也能拼个你死我活的生存本能。 文化的消亡是静默而彻底的。那座“知识之屋”的屋顶已经部分坍塌,雨水和鸟粪侵蚀着室内残留的一切。小强最后一次走进去时,脚下踩碎了半卷早已腐烂的树皮纸,上面曾经精美的象形文字化作一团模糊的墨迹,与污秽融为一体。没有祭司再来这里,没有书吏,没有学徒。连那些曾经刻在石碑上、记录着王朝谱系和星辰运行规律的铭文,也因无人维护和清理,被厚厚的苔藓和地衣覆盖,变得模糊难辨,仿佛历史本身正在被自然之力悄然抹去。语言的统一性也在瓦解,来自不同区域的家族,其口音和用词习惯的差异越来越大,有时甚至需要连比带划才能进行基本的沟通。 信仰在这里,它已经降格为最原始的巫术与恐惧。中心金字塔的台阶上长出了杂草,神庙的门歪斜着,仿佛随时会倒塌。库库尔坎成了一个空洞的符号,很少有人再提起。人们在自家阴暗的角落里,供奉着奇形怪状的石头、风干的动物尸体,或是祖先传下来的、早已看不出原貌的小偶像。祭祀的目的不再是沟通天地宇宙,而是用一点点可怜的食物,试图“贿赂”某个可能存在的、掌管疾病或运气的小精灵,以求苟延残喘。小强曾看到一个老妇人,在自家墙根下用捡来的破碎陶片摆成一个简单的图案,然后对着它念念有词,祈求能让隔壁那个经常欺负她家的邻居染上恶疾。 当小强最终决定离开时,玛雅潘已经几乎是一座空城——不是没有人,而是没有了“魂”。那些还留在城里的人,像蟑螂一样,在巨大的石头废墟的缝隙间挣扎求存。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迟缓,对周围的一切麻木不仁。孩子们不再玩耍,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大人们为了微不足道的东西争吵。风吹过空荡的街道,卷起尘土和碎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为这座死去的巨城奏响的哀乐。 他走出城门,没有回头。身后,玛雅潘那高大而破败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像一个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巨大的墓碑。它见证了一个文明如何从雄心勃勃的联盟,一步步走向内斗、僵化、自相残杀,最终在无声无息中彻底瓦解。联盟破碎了,时代破碎了,文明也破碎成了无数在贫瘠土地上艰难求活的碎片。小强,这个永恒的记录者,将带着这最后的、令人窒息的景象,走向尤卡坦半岛更深、更暗的破碎之地,去追寻那注定微茫的、文明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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