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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连绵,打在宫室的琉璃瓦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司马炎站在廊下,望着雨幕中朦胧的宫阙,心中记挂着淮南战事。算算时日,父亲的大军应该已经抵达寿春城外了。 “公子,陈泰大人求见。”宦官撑伞而来,低声禀报。 司马炎有些意外,陈泰这个时候来访,定有要事。 书房内,陈泰的官袍下摆已被雨水打湿,他却浑然不觉,神色凝重地取出一卷册籍。 “公子,这是老臣私下整理的府库档案。”陈泰将册籍摊开在案上,“有些事,老臣觉得应该让公子知晓。” 司马炎低头细看,越看越是心惊。册籍上清楚记载着魏国府库的真实情况:太仓存粮仅够洛阳军民三月之用,金库中的铜钱不足百万,各地常平仓多有亏空。 “这……与朝廷公布的数目相差甚远。”司马炎难以置信。 陈泰叹息:“公布的数目,是给外人看的。实际情形,只有少数几人知晓。” 他指着其中一行记录:“去年淮南二叛,军费开支巨大,至今尚未填补亏空。如今三叛又起,只怕……” 司马炎明白了陈泰的担忧。若府库空虚的消息传开,不仅影响军心,更可能让那些观望的州郡生出异心。 “贾公知道这些吗”司马炎问道。 “贾充”陈泰冷笑,“他比谁都清楚。正是他建议虚报数目,以安人心。” 司马炎沉默片刻:“陈公为何要将这些告知于我” “因为老臣相信,公子是真心为国。”陈泰目光恳切,“公子前日建言屯田、整顿漕运,都是固本之策。如今府库空虚,更需要公子这样的人来想办法。” 送走陈泰,司马炎独自在书房沉思。他知道魏国财政困难,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怪父亲对伐蜀之事犹豫不决,实在是力有不逮。 雨势渐小,他忽然起身:“备车,我要去太仓看看。” 太仓令见到司马炎突然到访,吓得脸色发白。在司马炎的坚持下,只得带他进入仓廪。 偌大的仓廪中,堆放的粮袋远不及账册上所记。有些粮袋甚至已经发霉,显然存放已久。 “这是怎么回事”司马炎沉声问道。 太仓令跪地痛哭:“公子明鉴!去岁淮南用兵,已调走大半存粮。今年青徐歉收,补缴不足,只能……只能虚报数目……” 司马炎扶起老仓令:“你且详细道来。” 从太仓令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司马炎了解到更多实情:连年征战,加上豪门隐瞒田亩,导致税赋逐年减少。而军费开支却有增无减,府库早已入不敷出。 离开太仓,司马炎又去了武库。这里的情况稍好,但许多兵器铠甲都已老旧,急需更换。 回宫的路上,司马炎心情沉重。他终于明白祖父在梦中为何一再强调要“休养生息”。以魏国现在的实力,确实不宜再启战端。 次日,他求见监国的叔父司马孚。自从司马昭亲征后,朝中事务暂由司马孚代理。 “炎儿怎么来了”司马孚正在批阅奏章,见他进来,含笑问道。 司马炎行礼后直言:“叔父,侄儿昨日去了太仓和武库。” 司马孚的笑容僵在脸上,放下笔,长叹一声:“你都看到了” “是。侄儿不明白,为何要隐瞒实情” “为你父亲分忧啊。”司马孚示意他坐下,“你父亲雄心勃勃,欲成不世之功。若知道府库空虚至此,必会忧心如焚。如今他在前线作战,朝中不能再乱。” “可是纸包不住火。”司马炎道,“若是将士们知道粮草不济,军心必乱。” 司马孚沉吟良久:“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开源节流,双管齐下。”司马炎早已想好对策,“一方面整顿税赋,清丈田亩;另一方面缩减宫廷用度,暂停非必要的工程。” 司马孚摇头:“谈何容易。清丈田亩势必得罪豪强,缩减用度又会引起宗室不满。” “正因为难,才更要去做。”司马炎坚持,“叔父,若不及早采取措施,等到府库彻底空虚,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看着侄儿坚定的眼神,司马孚若有所思:“你且写个详细的条陈,待你父亲凯旋,我亲自向他建言。” 三日后,司马炎将写好的《富国策》送到司马孚手中。其中不仅提出了清丈田亩、整顿税赋的具体措施,还建议大力发展官营手工业,以增加财政收入。 就在他等待司马孚回复时,前线传来捷报:司马昭采纳了他的建议,派石苞佯攻合肥,成功牵制了东吴援军。如今寿春已成孤城,破城指日可待。 消息传来,朝野欢腾。唯有司马炎忧心忡忡——他知道,这场胜利的代价将是巨大的。 果然,捷报之后便是催粮的文书。为了供应前线,太仓几乎被搬空,连宫中的用度都开始缩减。 这日,羊祜来访,见他面色忧虑,便问其故。 司马炎将府库实情相告,羊祜听后沉默良久。 “公子可知问题根源何在”羊祜突然问道。 “愿闻其详。” “在于兵制。”羊祜一针见血,“如今实行世兵制,军户世代为兵,不事生产。太平年间尚可,连年征战则兵源枯竭,粮饷不继。” 司马炎恍然大悟。这个问题他之前竟未想到。 “那该如何改革” “可试行府兵制。”羊祜道,“战时为兵,平时务农。既可减轻朝廷负担,又能保证兵源。” 两人越谈越深,从兵制谈到赋税,从农业谈到商贸。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送走羊祜,司马炎站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虽然府库空虚让他忧心,但能发现问题的根源,找到改革的方向,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方向正确,一步一步走下去,总能改变司马家的命运,改变这个时代的命运。 秋风吹过,带着凉意。司马炎裹紧衣袍,心中却燃着一团火。 积德之路,任重道远。但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