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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秋塘授艺忆往昔 白露刚过,荷塘的荷叶便被染上了秋霜,绿中带黄,黄里藏褐,像幅被岁月晕染的水墨画。竹台的湘妃竹在秋风里泛着沉郁的紫,阿砚正站在台上,给几个半大的孩子示范吹笛的指法。 “《荷风引》的‘羽’音要轻,”他握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的手,指尖带着竹笛的凉,“像荷叶上的露滚落到水里,不能急。”小姑娘的脸憋得通红,笛音却依旧发颤,像只受惊的雀,引得旁边的孩子咯咯笑。 “别笑,”阿砚的声音温和却有力,目光扫过孩子们,“当年阿竹爷爷学吹笛,三个月都吹不响‘宫’音,还不是靠日日对着荷塘练”他指着塘中央那株“承风”荷,梗上的莲蓬虽已饱满,却依旧挺得笔直,“学笛要像荷梗,扎根深,性子稳,才能扛住风雨。” 蹲在竹台角落的小姑娘正给孩子们分绣线,青的、褐的、金的,在竹篮里堆得像座小山。她拿起枚银针,给最小的男孩演示穿线:“绣荷的线要拉直,心要静,就像阿糯奶奶说的,‘针脚歪了能拆,心歪了就绣不出活气’。”男孩的手指胖乎乎的,总也捏不稳针,她便握着他的手,一针一线地在布上绣出片小小的荷叶,绿线在布面游走,像在水里游弋的鱼。 风穿过荷塘,卷着残叶打在竹台的栏杆上,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应和阿砚的话。孩子们渐渐静了,有的跟着学吹笛,有的围着看绣花,竹台上的篾席被踩得暖融融的,混着孩子的汗香和荷的清,像杯酿了岁月的酒。 “阿砚哥,”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忽然举着笛问,“为什么笛尾都要刻荷苞呀” “因为荷苞里藏着希望。”阿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望向蹲在角落的小姑娘,她正低头给男孩的绣布描轮廓,阳光在她的发梢镀了层金,像当年阿糯奶奶的模样。“阿糯奶奶说,”他的声音轻了些,带着怀念,“阿竹爷爷刻的荷苞里,总藏着颗红豆,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是想让看笛的人,心里都装着念想。” 小姑娘的指尖顿了顿,银线在布上歪了个小弯,像片被风吹歪的荷叶。她想起祠堂里那支旧笛,笛尾的荷苞里果然嵌着颗红豆,被岁月浸得发亮,像颗藏了八十年的泪。她忽然在男孩的绣布角落,悄悄绣了个极小的红豆,针脚浅得几乎看不见,像在说:有些念想,不必说,藏着就好。 二、竹屋夜话寄新声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轻轻盖在荷塘上时,孩子们都回家了,竹台只剩下阿砚和小姑娘。他正用棉布擦拭孩子们用过的竹笛,笛身上还留着淡淡的口水痕,像沾了层甜甜的蜜;她坐在绣架前,把孩子们绣坏的荷苞拼成个小小的挂饰,用银线串起来,像串未成熟的莲蓬。 “今日教的《荷风引》,”阿砚忽然开口,竹笛放在竹台上,发出轻响,“那个扎羊角辫的丫头,指法像极了当年的阿竹爷爷,犟得很,错了也不肯改,非要自己琢磨出个理来。” 小姑娘笑着点头,把拼好的挂饰挂在竹台的柱子上:“她绣荷时也这样,非要把荷叶绣成方的,说‘我的荷就爱站着’,像极了阿桃奶奶当年说的‘绣品要有自己的性子’。”她忽然想起那本磨破的绣谱,里面夹着片干枯的荷叶,是阿桃奶奶留下的,边缘被虫蛀了几个洞,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挺括,“或许,这就是传承吧,不只是学样子,还要学那股子劲儿。” 阿砚拿起那支新做的“荷语”笛,笛尾的荷苞刻得格外饱满,苞尖嵌着颗小小的琉璃珠,在月光里闪着亮。“给你吹段新调。”他把笛凑到唇边,调子比《荷风引》更轻快,像秋阳里滚动的露,带着点天真的甜,“这是《续荷谣》,我新谱的,说的是孩子们学荷、懂荷的事。” 笛音漫过荷塘,惊得残叶上的蟋蟀停了鸣,红鲤在竹台下轻轻游,尾鳍拍水的声像在为他伴舞。小姑娘跟着轻轻哼,手指在《新荷图》的空白处打着拍子,图上的“续缘”荷旁,她要添上孩子们的身影——有的举着笛,有的握着针,有的在塘里摸鱼,像把此刻的热闹,都绣进画里,让后来人知道,这荷塘从未冷过。 “祠堂的樟木箱该添新物了。”阿砚放下竹笛,目光落在那串孩子绣的挂饰上,“把这个放进去吧,告诉阿桃奶奶、阿糯奶奶,孩子们把荷养得很好。”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用湘妃竹雕的小匣子,匣盖刻着孩子们的笑脸,个个都咧着嘴,露出缺了的牙,“再把这个也放进去,装孩子们掉落的乳牙,说‘我们的根,扎得很稳’。” 小姑娘接过匣子,指尖触到雕痕的糙,像摸到了孩子们的笑脸。她忽然觉得,这樟木箱不是装旧物的,是装时光的,把一代又一代的荷、笛、笑、泪,都收在里面,像酿一坛永远喝不完的酒,越陈越香。 三、荷下埋落待春归 霜降的前一日,荷塘的残叶终于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荷梗在风里挺着,像无数支朝天的竹笛。阿砚和小姑娘在塘边挖了个浅坑,把孩子们掉落的乳牙埋进去,上面盖着片新采的荷叶,叶心压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荷下有芽”。 “李叔说,”阿砚拍了拍手上的泥,石板在他手下发出轻响,“乳牙埋在荷下,能跟着荷一起长,来年新荷的根,就带着孩子们的劲儿,钻得深,长得壮。” 小姑娘望着那块青石板,忽然想起当年埋酒的事,坛口的荷叶早已成灰,却把酒香浸在了泥里,让每年的新荷都带着点醉人的甜。“等明年荷开,”她说,指尖拂过石板上的刻字,“我们就在这里立块石碑,刻上所有学过荷、爱过荷的人的名字,从李婶奶奶到今天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阿砚笑着点头,拉着她往竹台走。月光在荷梗间漏下来,把他们的影子割成碎段,像无数个重叠的过往——阿桃与阿凛在荷梗间散步,阿糯与阿竹在竹台吹笛,他们俩在埋牙的地方许愿,像把所有的承诺,都种在了这方土里,等着春风来唤。 竹屋的灯亮了,窗纸上的人影挨在一起,绣架上的《新荷图》在灯光里泛着光,与塘里的荷梗遥遥相对,像在说:只要还有人记着荷,荷就永远不会枯;只要还有人守着塘,塘就永远不会冷。 阿砚忽然从怀里掏出个荷纹锦囊,里面装着颗刚采的莲子,饱满得像要裂开。“给你。”他把锦囊塞到她手里,莲子的硬壳硌着掌心,像颗藏着春天的星,“明年把它种在石碑旁,说‘这是我们的荷,要长到天荒地老’。” 小姑娘握紧锦囊,指尖触到莲子的圆,忽然觉得,这荷塘、这竹台、这祠堂的樟木箱,都像这颗莲子,看着是静的,里面却藏着无尽的生。她望着阿砚眼里的光,像望着满塘的星,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混着风声,像支温柔的应和,在荷塘里漫开,漫向所有被荷风拂过的岁月,说:我们的荷,才刚刚开始长呢。 夜风穿过荷塘,带着残荷的香,吹得竹台的挂饰轻轻晃,像在唱那句被时光听过无数次的话:荷下有芽,心上有光,我们的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