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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山寨里风平浪静。 铁头已经出发五日,按脚程算,应该已经出了扬州地界。 九儿每天都会爬到了望塔上,往西边看一会儿,虽然知道看不到什么,但总觉得这样能安心些。 刘澈则显得心事重重。 他依旧每天早起挑水——虽然暗卫可以帮忙,但他坚持自己完成“赘婿考核表”上的任务。 一担又一担,从山脚溪边挑到山寨水缸,来回二十多趟,肩膀磨破了,结痂,又磨破。 九儿有一次撞见他换药,看见他肩上红肿的伤口,皱眉道:“你傻啊挑不动就别挑那么多,我又不会真扣你分。” 刘澈只是笑笑:“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 九儿翻了个白眼,扔给他一瓶金疮药:“王伯配的,效果好。下次再这样,我扣你工钱。” 话虽这么说,但第二天,九儿就在水缸边放了两个木桶,比原来的小一号。 刘澈看见,心头一暖。 这个姑娘,总是用最粗鲁的方式,表达最细腻的关心。 白天,他帮王伯整理“自首客栈”的账目。 那些通缉犯的档案越积越多,抽成的银子也让山寨金库渐渐充盈。 王伯乐得合不拢嘴,直夸刘澈是“财神爷转世”。 晚上,刘澈会在油灯下看书——是从山寨书库里翻出来的几本旧书,有《孙子兵法》,有《史记》,还有一本破破烂烂的《诗经》。 九儿有时会故意凑过来,指着书上的字问:“这念什么”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刘澈念给她听。 “啥意思” “是说……鸟儿在河边鸣叫,比喻男女之间的思慕之情。” “呵呵”,九儿看着刘澈眯着眼睛坏笑:“直接说‘我想你’不就行了,绕这么大圈子。” 刘澈看着九儿带点邪气的眼神忽然耳根爆红。自己似乎被调戏了…… “哈哈哈哈哈……”九儿看着刘澈的呆愣开怀大笑。 “咳咳咳……”刘澈瞬间调整了一下,“姑娘……” 是啊,这个姑娘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直来直往。 喜欢就说喜欢,讨厌就说讨厌,想揍人就挥拳头。 多好。 可她的身世,却充满了阴谋和曲折。 每当这时,刘澈看着九儿明亮的眼睛,心里就会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愧疚,心疼,保护欲,还有……越来越压不住的心动。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拖延。 拖延告诉她真相的时间,拖延面对她可能有的愤怒和失望的时刻。 他在自私地享受着现在这种平淡而温馨的日子——早上被她骂“书呆子”,中午一起吃窝窝头配咸菜,晚上听她讲山寨里的趣事。 这是他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时光。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生死算计,只有最简单的人,最朴实的情。 可他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 盐案迟早要爆,三皇子迟早要反,九儿的身世迟早要揭开。 到那时,一切都会改变。 “刘澈,发什么呆呢”九儿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他抬头,看见九儿端着一碗汤走进来。 汤里飘着几片野菜,一个荷包蛋浮在上面——在山寨,鸡蛋是稀罕物。 “厨娘说你最近瘦了,给你加个蛋。” 九儿把碗往桌上一放,“赶紧喝,凉了就腥了。” 刘澈看着那碗汤,喉头发紧。 “怎么了”九儿挑眉,“嫌不好喝我告诉你,这蛋可是我亲自去赵婶家鸡窝里摸的,被那只老母鸡啄了一口呢!” 她伸出手,手背上果然有个红印子。 刘澈忽然抓住她的手。 九儿一愣。 “疼吗”他问,声音有些哑。 “啊不疼不疼。” 九儿想抽回手,但刘澈握得很紧,“就啄了一下,那母鸡比我还不经打,我一瞪眼它就跑了。” 刘澈却从怀里掏出那瓶金疮药,小心地给她涂在红印上。 他的手指很凉,动作很轻。 九儿觉得手背发烫,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你……”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澈涂完药,松开手,低声道:“以后这种事,让其他人去做。你是大小姐,不用亲自动手。” 九儿“嗤”一声笑了:“大小姐怎么了大小姐就不能摸鸡蛋了刘澈,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太讲究。在咱们山寨,人人平等,我爹还经常去喂猪呢!” 她说得理所当然,刘澈却听得心头酸涩。 是啊,在这个山寨里,没有尊卑,没有贵贱。 土匪头子会去喂猪,大小姐会去摸鸡蛋,所有人一起吃窝窝头,一起唱跑调的《小白菜》。 这才是九儿熟悉的世界。 而他,迟早要把她拉回那个充满阴谋算计、尊卑分明的世界。 他舍得吗不舍得。 可他有的选吗没有。 “喝汤吧。”九儿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趁热。” 刘澈端起碗,慢慢喝汤。 汤很淡,蛋有点老,但他喝得很认真,每一口都细细品味。 九儿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他喝,忽然道:“刘澈,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刘澈动作一顿。 “以后” “对啊。”九儿眼睛亮晶晶的,“等盐案查清了,三皇子倒台了,你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到时候你是回京城当你的皇子,还是……留在山寨” 她问得随意,但刘澈听出了话里的试探。 他放下碗,看着她:“姑娘希望我留下,还是离开” 九儿被反将一军,噎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道:“我当然是希望你留下啊!你走了,谁帮我记账谁帮我对付那些文绉绉的官儿再说了,你是我抢上山的赘婿,试用期还没过呢,想跑门都没有!” 她说得凶巴巴的,但耳根有点红。 刘澈笑了。 那笑容很温柔,温柔得九儿心跳又漏了一拍。 “好。”他说,“那我就不走。一直留在山寨,当你的赘婿,帮你记账,帮你对付那些文绉绉的官儿。” 九儿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刘澈点头,“只要姑娘不赶我走,我就一直留在这里。” “这还差不多。” 九儿咧嘴笑了,但很快又皱眉,“不过……你毕竟是皇子,你爹会同意吗你皇爷爷会同意吗” 刘澈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会处理好。” 他会处理好。 处理好三皇子,处理好盐案,处理好朝堂上的明枪暗箭。 然后,他会给她一个选择——是回侯府报仇,是去江南认亲,还是继续留在山寨当她的女匪首。 无论她选什么,他都会陪着她。 这是他的承诺。 哪怕这个承诺,需要他用整个余生去兑现。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九儿摆摆手,站起身,“汤喝完了就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呢。对了,中秋快到了,王伯说要好好庆祝庆祝,让你写几副对联。” “好。”刘澈点头。 九儿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冲他眨了眨眼:“写好看点啊,这可是咱们山寨第一个有文化的赘婿写的对联,要流传后世的!” 说完,她蹦蹦跳跳地走了。 刘澈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良久,轻声笑了。 流传后世吗也好。 若后世有人记得,有一个皇子,曾在一个土匪窝里,给一个女匪首当赘婿,写过中秋对联,挑过水,啃过猪腿,喝过兑水的米酒……那也是个不错的故事。 他吹熄油灯,躺下。 窗外,月明星稀。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他心中的那个决定,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