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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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是五天后才回来的。在别庄虽然无忧无虑地住着，但极是寂寞，成天不见个人影，因此她刚见着自称奉萧鸣玉之命来送墨的丫环，就急急往回赶，差点误了时辰踩着关门进的城，待回府已经夜深，除却守着一根红烛值更的桂风，西院别无光亮。一路劳顿，红衣睡得很沉，次日起得也晚，匆匆梳洗完便拿着墨匣去见秦宛月。
走在廊上，经过窗格可闻屋内低低的笑语声。她迈过门槛，叫着“郡主”转入内室，就见秦宛月斜倚妆台，镜中倒映的眸子尚有笑意，身边侍立之人正是寒竹。
“回来了。”秦宛月敛衣起身，转向红衣的面容与往常一样，淡噙笑意。她走到桌旁坐下问：“见着二小姐了么”
“没有，听说二小姐有事，赶不回来了。”红衣意欲将木匣放在秦宛月面前，寒竹已上前接过，转交予秦宛月。秦宛月随意看了两眼，点头笑道：
“好，你辛苦了，快去歇着罢。”
“奴婢不累。”红衣笑道，“郡主近日身子觉得怎么样那丸药快没了吧奴婢再去跟娘娘讨些”
“那个药郡主吃着没什么效用。是药三分毒，我回了娘娘，娘娘又请太医诊视，已经不再吃了，以后就不必去要了。”
红衣惊诧地看着寒竹，急道：“你懂什么这种滋补的药，自然是能吃就吃啊，娘娘不也天天吃再说要日久才见效的，怎就知道没用”
寒竹挑眉，道：“那是滋阴补气丸，娘娘素有弱疾，吃着当然管用；郡主体寒，本身没病，再一味滋阴，阴阳不调，没病也吃出病来，不吃也罢。”
“——郡主已吃了小一年，哪就有事了”
“红衣，好了。”秦宛月慢条斯理地研着墨，淡声道：“本来就得天天喝钟老大人开的汤药，差几粒这个也无甚大碍。”
红衣还待再说，桂风已快步进来，歉笑道：“郡主，奴婢有点事，先找红衣出去问几句话……”不由分说，把她拉到院中。红衣等她问话，却半天不见动静，偶一侧目，只见青柳笑靥妍妍地拎着一串紫藤从院外进来跑入屋里。红衣不由一笑，转向桂风疑惑道：
“有什么事说完了我还得进去伺候郡主呢。”
“你看郡主气色如何”桂风轻声问。
“比我走之前好多了。”红衣回头往屋里看看，“虽然还是瘦，总算有点血色了。”
桂风点点头，道：“你走的那天晚上，也不知寒竹怎么劝的，郡主吃了一碗饭，再没点灯熬油地作践自己，还时常把青柳叫过去教她识字念书，可算极宠爱这丫头了。”
红衣默然片刻，耸肩道：“阿宛高兴就好，青柳……也挺可爱的。”
“我看郡主似有意栽培她二人，尤其是寒竹，所以啊……”桂风声中难掩担忧，“往后你在她面前就别太逞强了。”
红衣听罢眉头微蹙，佯笑道：“她刚调过来，资历远不如我，小宛不可能为了她而疏远我的。”
桂风迟疑片刻，缓声道：“你这心思若还是因着旧谊，怕是……小宛毕竟已是王府郡主，像你我之辈，情分不应放在头位，本分才是重要的。”
“心念旧谊的分明是阿宛呐，不然她怎会那般严惩司云”
“郡主素来温婉，正需要一个契机来立威，你和司云之间的龌龊，不过刚好是一个由头……”桂风叹口气道：“我本不是来跟你闲扯郡主心性的。在郡主面前，你那点聪敏，能省则省罢。多做事、少说话的下人，哪个主子都喜欢。”
“桂风，我真是越听越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意思是让我少在郡主面前露脸，跟你似的，只管三五天给娘娘回几句郡主近况我跟了郡主几年，小宛的饮食起居习惯喜好，谁能比我更清楚”红衣深吸一口气，急道：“我还有事，睡得糊里糊涂差点忘了……你自便罢，有事回头再说！”说罢转身径自走了。桂风忧愁地看着那个匆匆的背影，又望一眼内室窗扇，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
夏日渐尽，秋风迭起。中秋节后，秦宛月收到帖子前往萧家别庄赏秋景，并在那儿逗留数日。这期间，萧家姐妹从洛图一路往回赶，到京后萧鸣玉又被自家姐姐派了不少差事，理由是“阿姐在你这么大时，都能自己押着商队去云滇了”。鸣玉拗不过，只得愤愤不平地留在城里，眼巴巴看着萧明熙快马加鞭赶赴别庄，去找秦宛月“玩”。
秦宛月听说萧明熙回来了极是惊喜，笑吟吟地出来接她。萧明熙甩鞍下马快步上前，扳过她的脸仔仔细细打量个遍，看得秦宛月莫名其妙，待萧明熙松开她，方含笑问：
“阿姐，怎么了”
萧明熙关切地问：“寒竹的信我看过了，太医说你体寒得厉害”
秦宛月瞥一眼身旁的寒竹，回眸笑道：“没那么严重，只比旁人略差些罢了。”
萧明熙叹口气移步往书房走，秦宛月似喜似忧地跟在身后。等进了书房，萧明熙回身道：“但凡涉及自己身子，就不能小觑。你可还记得父亲提到的那位老先生么老先生医术极高，我已命人去请了，估计下午就到，晚上我陪你瞧瞧。”
萧明熙的态度很坚决，不容秦宛月半分推诿。当晚，她果真陪着一位老先生施施然踏着月色来到西院，因是萧明熙请的人，秦宛月便恭恭敬敬地将人让到上首坐，又命丫环奉茶。就听萧明熙敬声道：
“玄镜先生，就是我这个妹妹，您先看看脉象”
秦宛月正端起一盏莲茶，闻言手一颤，洒出几滴到手背上，登时烫起红斑。她恍若不觉，打起十二分精神细细端详老人面貌。灼灼灯影落在老人脸上，面貌跟记忆中的片段几乎重合。错不了，萧明熙请来的这位玄镜先生正是当年为孙莫岚所请，救活秦桓一命的顾老大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