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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探视时间一到,付恒一的病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他们一家,加上孙少杰岳悦两口子,把一个单间病房几乎给占满了。付恒一被簇拥在中间,有点儿晕头转向。

他这个病不比别的病,对于普通人来说,多少还有些神秘,平常来看病人,大家都会说,少吃点儿辛辣油腻,多运动,注意休息什么的,但是付恒一的情况,弄得来探病的孙少杰夫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刚好又遇到了很久没见过面的付恒一父母,两口子跟两位老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起来。

是冉雨蒙通知的孙少杰,孙少杰其实一大早就发微信来问小付怎么样了。那时候冉雨蒙都还没有见到付恒一,只说是我去看了给你信儿,一直到她回到付家,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才想起来跟孙少杰知会一声,可以来看付恒一了。

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付月生身上,孙少杰一向会说话,三言两语的居然能把付月生给说动了,答应去检查身体,付盛炎不住的对孙少杰竖起大拇指,佩服他能把自己跟石头一样倔的老爹给说服了。

付恒一几乎一句话都没说上,当了一个乖乖的病人,靠在病床上发呆。只不过,他心里很热闹。

为什么冉雨蒙会跟着他爸妈一起来,更奇怪的是,付月生答应说这几天就去体检的时候,付盛炎说她这几天也很忙,眼看着婚期将近了,好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呢。冉雨蒙就接话说,我没事儿,我可以陪着大姨和大姨夫,付月生居然没有反对,而且还点头同意了!

太反常了!

他还注意到,大家说话的期间,靳楠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把冉雨蒙叫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跟在场的人打了个招呼,说是还有事儿先走了。

付恒一几次去看冉雨蒙,她神态自若的陪着唠嗑,并没有什么异常。

没过多久护士过来一脸嫌弃的说探视的人太多了,影响病人休息,留下一个就行了。付恒一想那肯定得是他妈留下,谁知道,留下的是冉雨蒙。

刘静只是嘱咐了几句有事儿一定要给她打电话,付月生挺直了脊背,看都没多看一眼儿子,直接就走了,付盛炎挽着她妈在后面跟着。孙少杰刚好送送二老,岳悦临走,苦大仇深的看了一眼付恒一,然后轻轻抱了一下冉雨蒙。

病房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付恒一一下子有点儿不知所措。以前,他跟冉雨蒙单独相处,很害怕她动不动就耍赖缠着他,现在,他更怕她那样平静。就像此刻,她把孙少杰拿来的牛奶和水果收进柜子里,又检查了他的暖水瓶里有没有热水,之后就坐下来,拿出果篮里的橘子剥皮。

她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些,就是始终,不看他。

橘子皮特有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付恒一吸了一下鼻子。

冉雨蒙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付恒一接过来,拿在手里,并没有打算吃下去。

“这是水果,可以吃的,你都吐空了,总不能只靠喝水活着。”冉雨蒙边说边站起来到门背后的垃圾桶里扔掉橘子皮。

付恒一僵了一下,原来她都知道。

冉雨蒙认真的看了几秒垃圾桶,她知道付恒一在强装,她给他时间调整。

“恩。”付恒一送了一瓣橘子到嘴里,凉丝丝的,是不太难受。

冉雨蒙也没有看着他吃,而是在早上带来的小旅行包里翻找,拉出一件灰色薄开衫,抖搂了几下,挂在臂弯里,“下楼转转吧。”

已经入秋,天气很不稳定,一下子是热死人的秋老虎,一下子又阴冷起来,就像现在,天,阴沉沉的。

付恒一咽下了最后一瓣橘子,准备下床。冉雨蒙把一双包脚背的软面拖鞋放在床下。等他站起来,又给他套上了那件刚拿出来的薄开衫,要出门的时候,还带上了保温杯。

付恒一感到狼狈至极,像他现在这个样子,穿着宽大松垮的病号服,一身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在她面前,活像一个小丑。本以为能用带着一张面具逗她开心,可是她却已经知道了滑稽的面具下,他诚惶诚恐,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太安静了,只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侧,一句话都不说。

电梯下到住院部一楼的大厅,刚出来没几步,一架活动病床被推了过来,上面躺着一个被盖得严严实实的人,家属和医生推着床,让周围的人让一让路。

冉雨蒙突然走不动了,那不是付恒一吗

周围的人都自觉让了路,只有冉雨蒙入定一样直直的看着,付恒一看她发愣,叫了她一声,她压根没有任何反应,眼看着那病床就要过来,医生大声喊,“那女孩儿,怎么回事儿,让一下!”

付恒一这才发觉冉雨蒙不对,他稍稍用力把她带到跟前,“丢丢,丢丢”

冉雨蒙痴痴的抬起头,眼神里没有焦距,付恒一扶住她的肩膀,“丢丢,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心智,看清了眼前的人,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抱住他,“付恒一。”

付恒一被她紧紧的勒着腰,明显的感觉到了她在轻微的发抖,“怎么了”

“付恒一。”她只是叫着她的名字,像昨天晚上一样,那时候的付恒一,无论她怎么呼唤,都不会回应她。

“怎么了呀”看着她还穿着露腿的牛仔裙和单薄的格子衬衫,付恒一低头看她,“你是不是冷呀”

冉雨蒙抬头,已经是满脸的泪痕,“付恒一,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要你好好活着,哪怕我不能在你身边,只要你好好的,我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

付恒一心口被狠狠的攥了一下,“又瞎说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吗”

冉雨蒙也顾不得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仰着脸使劲儿点头,“恩,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听孟教授的话。”

“行,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听孟教授的话。”他用手给她抹眼泪,越抹越多,最后只能吓唬她,“你再哭我就不能好好的了。”

她才从他怀里出来,深深呼吸了几下,总算是控制住了。从昨天到现在,她好像才感觉到了一点儿真实,付恒一的心跳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终于让她从一片虚空中回到了现实。

她挽着他的胳膊在小花园里转悠,付恒一侧头低声说,“你看那儿,那个大爷,我要是再戴一顶帽子,是不是跟他一样”

冉雨蒙用眼神去找,一个看起来差不多70多岁的大爷坐在轮椅里,真的是跟付恒一一样的病号服,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薄衫,脚上穿了一双软面拖鞋,那推轮椅的人,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大妈。

付恒一原是想让她发笑,却不知她看到了此情此景不但不想笑,反而认真的看着付恒一。有一次他们说过这个话题,她不怕老去,如果现在他们已经是古稀老人,她还能跟他并肩散步,那她此生也算圆满。

付恒一看着她的眼神,也明白了眼神里的意思。可是他又怀疑,他这一个被撕掉了面具的小丑,她当真还想要吗

冉雨蒙先收回了眼神,想起来中午在付月生和刘静面前的承诺,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协助孟教授,让付恒一接受治疗。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同意冉雨蒙陪着付恒一。

付月生和刘静,其实早在冉雨蒙上门之前已经商量过。因为孟雪丽跟他俩说:

“你们一直以为是蒙蒙在依靠小恒,难道从来都没想过,小恒也在依赖她吗小恒把她当做赎罪的对象也好,感情的依托也好,她是小恒生活下去的动力和精神支柱,如果现在强行把蒙蒙跟他分开,你们想过后果吗”

只是没想到冉雨蒙会先提出来,还主动要求,只要付恒一同意配合治疗,她愿意只做他的妹妹。

这对付恒一的父母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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