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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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柳旭陪伴的丁毓瑶百无聊赖，看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闲倚在窗栏前看着门前人流如织，想着自己孤单影只，一时又自怨自艾起来，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柳旭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茶楼时，丁毓瑶的脸上才又现出笑容。
柳旭上得楼来，拱手冲她致歉道：“让九小姐枯坐这么久，真是抱歉，我刚才路过巷口，看见有人在卖糖炒栗子，遂买了一些，就当做是在下给九小姐赔罪的。”
丁毓瑶微微一笑，刚一靠近柳旭身边便闻到她身上一股浓重的胭脂香味，忍不住微皱眉头，心里暗想道：他这是去见了什么人这么重的胭脂味肯定是个女子，可即便是女子也没有哪个闺秀肯这样装扮自己，这明摆着是招蜂引蝶的做派，哪家府上的主母肯纵容晚辈这样败坏门风转瞬之间她又想到了一个可能，神情随之变得愕然，看向柳旭的目光不由得变得凝重。
两个人喝了一壶茶，闲聊些市井趣事，一行人便打道回府。刚进府门，陈管家就来传话，杨珞已经备好了酒席，让她们去花厅用饭，并且让下人送了两筐岭南的蜜桔到各自房中，让她们尝鲜。一听到这个消息，丁毓瑶的嘴角弯了弯，神色虽然不变，但心中早已激动不已，果然让她猜对了，至少猜对了一半，那接下来就要去验证另一半了，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几分才智怎能把握自己的幸福
接下来的两日，丁毓瑶没再派丫鬟去给杨珞送东西，安安静静地待在翠屏阁内，第三天打着去大悲禅院上香的旗号，独自带着随从出了门。
申时刚过，丁毓瑶便回来了，下了马车却不见有人恭迎，与前两次相比不免觉得有些失落，又惦记着杨珞心中真实的想法，怕自己猜错了方向失去机会，心中又惴惴不安，遂向一旁值守的一个小厮问道：“七老爷在做什么”
小厮躬身答道：“老爷和柳公子正在后院的待月亭练剑。”
练剑丁毓瑶很是诧异，随之又变得欢喜，原来他竟是文武双全！
一时间，丁毓瑶的心情又急转之上变得激动起来，脚步匆匆地往待月亭方向而去，想要一睹杨珞英武阳刚的一面。
而在亭内，柳旭正挥舞着一柄一尺来长的月影剑，在杨珞的指导下横斩、斜刺，将一套剑法舞得干净利落，虽然没有内功心法辅助，剑招仍显得虚浮，但是转承之间已经有些剑客的架势，稍加时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杨珞教柳旭剑法并不是心血来潮，确实是觉得柳旭的身体底子不错，是块练武的材料，一来是她自己平日勤加锻炼，基础不错；二来是她在书院时，常与楚茗雪混在一起，被楚茗雪暗中调教了大半年，具备了一个武者应该有的身体素质。杨珞初时并不知情，直到最近将柳旭收到身边后，才发现她的潜质，想着这丫头实在太过顽劣，又总想从他身边逃开，杨珞寻思着自己能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万一将来自己不在她身边，若是遇到险境，会点功夫也许就能有个脱身保命的机会，思量之下这才决定传她一套剑法。
丁毓瑶赶过来时，柳旭一套剑法已接近收尾，抬头擦汗时正看见她婀娜而来，立刻笑着进前两步与她招呼道：“九小姐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丁毓瑶点点头：“有府中的护卫护送，自然是顺利的。”
“我听说那禅院后面的景色十分别致，如今春暖花开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九小姐上香之后可去游览过”
丁毓瑶摇摇头说道：“本就是为了上香而去，因此也没留意山中的景色，倒是与寺里的方丈明觉师傅攀谈了一阵，请教了一些佛法经意。”
柳旭点点头：“也无妨，山中景色时变时新，等过些日子先生有了空闲，我们再一起出游。”随后扭头向杨珞问道：“先生，你说可好”
杨珞微微颔首：“等过些日子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带你们去云镜山小住几日，那边的景色更佳。”
柳旭听见后欢呼一声，丁毓瑶更是喜不自禁，脸上不知不觉跃上两团红晕，心想道：果然跟自己猜测的一样，像我这样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只不过是想以自己的癖好拿捏住我罢了！男人都喜欢温柔听话的女人，如此，我就先遂了你的心意好了，等日后必定让你对我千依百顺。
丁毓瑶想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角撇到柳旭手中的剑便说道：“七老爷是在练剑吗我之前听人说，舞剑之时若是有琴音伴奏，更能彰显剑式的凌厉和飘逸，小女不才，也曾学过几天音律，不知我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为七老爷伴奏一曲”
柳旭眉毛一挑，扭头看向杨珞，似笑非笑地说道：“先生，君子有成人之美，九小姐既然开了口，您就赏个脸吧”心里暗笑道：这是要来一出夫唱妇随，琴剑和鸣了吗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明不明白人家姑娘的心意，练出一套‘眉来眼去’剑法八成是不会，九小姐这媚眼是抛给瞎子看了，要让这老家伙动情动心，还不如等仙人掌开花来得容易！
杨珞本来对丁毓瑶的提议不置可否，想随便找个借口推辞过去，可没想到柳旭竟然开口帮腔，再看她的表情明显是起哄看热闹的心态，心里不免有些气闷，暗道：这小丫头，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等把丁毓瑶送走我再来收拾你。于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此就有劳丁姑娘了。”随后吩咐站在一旁的家丁去书房取琴。
丁毓瑶出身大家世族，这种家庭对子女的艺术修养要求甚高，九小姐虽然备受娇宠，可该学的东西却一点都没少学，她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拨弄几下，柳旭便知她技艺不凡，从小定是下了苦功，并且被名师指点过的。
丁毓瑶见杨珞屏气凝神立于场中，知他已经开始运气调息，于是指尖轻挑，婉转的琴音便宣泄出来，几息之后，静立不动的杨珞突然身形一动，举臂刺出一个剑花，再之后脚步腾挪，翻身拧转，身形由慢及快，气势由弱及强，宝剑在他手中敏捷如蛇信，妖娆如彩练，随着剑法的深入，杨珞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极强的气流，仿佛一件风的战袍罩在他的身上，卷动着万物随他一起飘摇。
柳旭一改刚才漫不经心的模样，目光随着杨珞身形的移动而移动，脸色逐渐变得诧异和惊奇，因为她竟然从杨珞变幻多端的招式中看到了不止一个的他，那些幻影灵动如神，缥缈似仙，狠绝又如地狱幽灵，让柳旭一颗心吊在半空中，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而丁毓瑶的情形比起柳旭则更显狼狈，她挑了一首温婉清丽的曲子，想来是觉得如今春意融融，万物生机勃勃，人的心情也随着春日的来临而变得轻松愉悦，刚才几人又在谈论春游踏青，便想以这首琴曲衬托眼前的气氛，可是，她显然做了个错误的决定，选错了曲子。
一开始，杨珞舞剑的速度并不快，招式也不显凌厉，这曲子尚且合拍，丁毓瑶应对的也算得心应手，可随着杨珞动作越来越敏捷，招式越来越变化多端，丁毓瑶心神便稳不住了，手下的琴弦像失去了控制，只跟着杨珞的动作越来越快，奏出来的曲子完全没有了原本的意蕴，与杨珞舞剑的意境也半点不契合，反倒显得嘈杂多余。
丁毓瑶也是个机灵敏锐的，一见琴曲意境不符，中途便换了一支慷慨激越、率性洒脱的曲子，她琴艺高超，这转换之音隐藏得极为巧妙，没让人听出半分不妥，可饶是这样，依旧不能改变被杨珞的气场压制的局面，那琴音仍显得牵强虚浮，不合意境，丁毓瑶慌乱之下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
丁毓瑶此时颇为尴尬，她震惊于杨珞敏捷的身手，心中激动又带着喜悦，可又羞恼于自己不能与杨珞心有灵犀，心神相通，这奏出来的曲子要意境没意境，要韵味没韵味，完全没有自己平日的水准，可偏偏此时又不能停，当真是愁坏了这位九小姐。就在她慌乱无措之时，只听‘嘣’的一声，琴弦突然折断，丁毓瑶盯着那琴弦茫然怔忪了一瞬，之后长长吐了一口气，之前的慌乱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郁闷和沮丧。
琴声停歇，也让杨珞打消了继续舞动下去的意愿，三两招之后就运气收功，停了下来。
柳旭立刻捧了手巾上前，一脸崇拜地说道：“先生，想不到你深藏不露，竟然有这么高强的武功，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
杨珞擦了擦汗水，温声说道：“这叫清风幻影剑，剑客练成之后，身形虚幻如影，剑气疾烈如风，剑式狠绝精准，激战之时，犹如将人置于狂风之中，处处皆是杀机，令人无可防备。”
柳旭一听眼镜瞪得溜圆，迫不及待地叫道：“先生，你教我这套剑法吧，这个比刚才我练的那个好看多了，你舞剑的样子像极了壁画上摇彩带的小仙女……”
杨珞一听脸就黑了，照着柳旭的头上就是一掌，虽然没用多少力气，也让柳旭疼得叫嚷出声，同时嘴里呵斥道：“我练了半天你就只看到招式好看你学剑就只为这个再说哪来的仙女谁是仙女”
柳旭一边捂着头一边辩解道：“夸你呢，夸你呢，说你盘靓条顺，风情万种……”
杨珞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不等柳旭说完，抬手朝着她头上就挥了过去：“有这么夸人的吗谁盘靓谁条顺谁风情万种”
柳旭挨了几掌受不住了，赶紧躲开几步，敷衍道：“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不是仙女，是泼妇！”
杨珞顿时气结，心里骂道：“这丫头就是纯心要气死他。平时对她还是太过温顺了，等过了这一阵定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杨珞刚想到这，只听身后有下人上前禀道：“老爷，明州、福州、豫州三地的大掌柜已经到了，正在书房候着，陈管家让小的请您过去。”
杨珞听后，不再和柳旭打闹，冷着脸对她吩咐道：“把刚才那套基本剑法先练熟，明天我来检查，练不好不让吃饭。没学会走就想跑你还真是想得美！”说完就转身去了书房。
柳旭被他一顿呵斥，气得脸色通红，心里腹诽道：“又不让我吃饭！明明知道我食量大还总是饿着我，好像怕我把你家吃穷似的，真是越有钱越抠门。”然后冲着他的背影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扭头看见一旁神情沮丧的丁毓瑶，走上前去说道：“九小姐，先生有正事要忙，我要回去温书，那你……”
丁毓瑶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我身子也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
柳旭点点头：“那我送你。”说完与丁毓瑶并肩而行，没走几步，脚下突然踩到个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天青色的香囊，中间绣着一枝并蒂莲，柳旭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先生的，刚才我见他佩在身上，怎么掉在这了”
丁毓瑶闻言迟疑地问道：“七老爷的可否让我一观”
柳旭将香囊递给她，只见她轻轻抚摸着那香囊上的图案，然后将它置于鼻下嗅了嗅，转瞬间眉头便皱了起来。
柳旭一直留意着她的举动，此刻见她神色有异，立刻问道：“怎么了这香囊有什么不妥吗”
丁毓瑶急忙摇头，说道：“七老爷的东西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哪有什么不妥柳公子，这香囊是七老爷的私人物品，失落在外总是不好，我看你还是赶紧给七老爷送过去吧。”
柳旭点头应道：“你说的也在理，那我就先失陪了。”刚走了几步，又想到些什么转身对她说道：“刚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那老家伙出了名的难伺候，即便是天下第一的名师，恐怕也跟他合不上拍，这两天你在府中好好休息，等过些日子，我得了空再陪你上街游玩。”
丁毓瑶先是一怔，随即笑着颔首，应了声好，等到柳旭走开之后，那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头，忧郁的神情，一直在丁毓瑶身后的春燕担心地问道：“小姐，你还在为刚才弹琴的事难过吗柳公子不是说了，那事不怨你，你别放在心上。”
丁毓瑶无力地摇摇头：“不关琴的事，是那个香囊，那香气我之前在别人身上闻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