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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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旭是怎么离开自己铺子的，她自己也记不清了，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螃蟹向她讲述的杨珞的事情，他几岁离家，几岁接手了商号的生意，哪一年遇到了对手的打压差点全军覆没，哪一年行商途中遭遇劫持几乎丧命，一桩桩一件件，像放电影似的，在她眼前不断闪回。
她见过书院里温文尔雅的杨珞；见过青园里事务繁忙的杨珞；见过危险时沉着应对、满脸杀机的杨珞；但更多的时候是那个与她朝夕相处，看似严厉实则呵护备至的杨珞，她相信她看到的每一个杨珞都是真实的，可当这些被冠上杨家长房的名号时，她就觉得像是镜花水月一般，透着虚幻。
对于杨家长房，这些年来，柳旭一直在刻意的回避，谈不上有多恨他们，但一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厌恶，厌恶他们的眼神、厌恶他们说话的神态以及明明做了错事面对她时却好像是在施舍恩典似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万万没想到，真的是万万没想到，杨珞竟然是杨家长房的人！难怪当初见到他就觉得讨厌！一家人果然是一家人！我连续两次栽在你们一家手里，除了怪自己眼瞎人傻还能怪谁
柳旭一夜未眠，拿着杨珞给她的玉佩坐了一夜，思索着日后给怎么面对这一切两人之前商量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做数了，现在别说心平气和地与他相处，只是想到他的名字，柳旭就觉得心烦意乱，那么接下来她要何去何从就必须要好好想一想了。柳旭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索着下一步的决定，忽然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还以为是杨珞上山来寻她，一时情绪激动，抓起玉佩就冲了出去，可见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来人是常清泰，自打他听说杨珞要迎娶王家这位二小姐之后，心中总觉得这事不靠谱，有杨沄的前车之鉴，他对这位王家姑娘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总觉着这小丫头心地不纯，对杨家有所图谋，于是他瞒着杨珞私自上山来见柳旭，打算警告她不要心存妄想，图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柳旭把常清泰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常清泰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又不开口，便笑着说道：“在下是杭州杨家七老爷的随从，敢问阁下可是平湖的柳公子”
柳旭闻言眉毛上挑，直接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是他让你来的”
常清泰脸上一怔，口中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他柳公子口中的他是何人啊”
“杨珞呀，你不是他的随从吗”
常清泰一听旋即又恢复了刚才的从容，一撩衣摆坐了下来，慢悠悠地说道：“看来我们七老爷的身份王姑娘已经知晓了，那我们就不用兜圈子了，王姑娘，你开个价吧”
“啊”柳旭被说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家伙搞什么把戏。
常清泰见柳旭一副吃惊的表情，以为她是在故作姿态，待价而沽，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轻视的意思，脸上淡淡一笑：“王姑娘，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干脆就把话讲到明处。你费了这么多心机接近我们七老爷，究竟是看上了杨家的名还是七老爷手里的利，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既然这样，不如就简单点，你直接开个价吧，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七老爷别跟我说你对七老爷一片真心，真心这东西，寻常人也就罢了，对我们七老爷，你也得看看自己的身份够不够资格说这话。”
柳旭呆住了，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后，平静地问道：“这些话是他让你说给我听的吗”
常清泰微微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就不要问得那么清楚了，大家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也算是结个善缘。”
柳旭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嘴角一扬，露出一丝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道：“话已至此，那就不多说了，你们打算出多少钱了结这件事先报个数我听听，满意的话我们再接着谈，若是不满意，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该怎么让我满意。”
常清泰冷笑出声：“王姑娘好大的口气，你有资格跟我讲条件吗”
“那我现在在干什么逗猴吗”
常清泰像是被突然打了一巴掌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缓了口气才冷声说道：“王姑娘好口才，在下真是……”
还没说完就被柳旭打断：“我现在姓柳名旭，是这双鹤书院的学生，你要找姑娘别地找去，我们这是书院，是做正经事的地方，不是什么茶馆戏楼，有大把的闲人陪你逗闷子。”
常清泰气结，脸色变得很难看，但还是忍着火气说道：“如此，那我就直接说了，十万两银子，你离开书院，以后也不许再纠缠我们长房，特别是七老爷。”
“太少了，一口价四十万两。”
“你可真敢开口！你怎么不去抢”
“不是已经在做了吗送到我嘴边的肥肉我不狠狠咬上一口，对得起你吗”
常清泰再次气结，这哪里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千金小姐简直比土匪还狠，比无赖还横，也不知给七老爷灌的什么迷魂汤，怎么就看上她了这丫头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常清泰虽然被气得不轻，可到底是闯荡江湖多年，涵养和城府不是一般人可比，没有被情绪影响到理智，只不过三两息的功夫就调整好了心态，和颜悦色地对柳旭说道：“柳公子，你的要求我已经知道了，只不过这数额确实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范围，我也没办法做主，不如咱们再商量商量，说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价钱，我也好回去跟我们老爷交代，你看怎么样”
柳旭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到底打算出多少”
常清泰思索了一番，试探着说道：“十二万。”
“二十万。”柳旭眼睛都没眨，直接还了个价钱：“不二价，你答应就赶紧付钱，不答应门在那边，慢走不送，本公子没工夫陪你在这磨牙。区区二十万两我还真不放在眼里，凭我的手段和心机，我就是从他身上拿个百八十万都不成问题，何必跟你在这浪费口舌”
常清泰嘴唇抿成了一线，纵是心里已经怒火翻腾，也不得不咬牙忍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害人精赶紧打发走，等这事顺利了结他就算是在七老爷面前，在整个杨家面前立了大功。想到这，常清泰一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好，一言为定，二十万两。不过我今天没带这么多银票，只能先付一半，明天我再送另一半上来，你看如何”
柳旭点点头，没有反对，两人便写了字据、按了手印，定下明日见面的时间，常清泰见事已办妥便不多做停留，阴着脸折返下山而去。
看着常清泰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山路上，柳旭重重呼了口气，强烈的疲惫感迅速弥漫全身，若不是一直强撑着一口气，只怕刚才就要出丑了。柳旭的性子是决不许让外人尤其是杨家长房的人看到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哪怕是身上被捅出个血窟窿，也要把伤口隐藏起来，挺直脊背从容不迫地面对他们。她再也不想看到那嫌弃的眼神、鄙视的神情，不管是谁，谁也别想再欺负她！
柳旭低着头，慢慢平息着有些紊乱的呼吸，突然之间‘啪’的一声，伸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口中喃喃说道：“叫你不长记性，活该！”
随后回身扫视了一遍房屋庭院，那些往昔的点点回忆如今都变得苦涩不堪，所有的一切现在全变成了笑话，柳旭突然觉得自己活得真是失败，情绪激动之下两行清泪不自觉地冲堤而出，不过心里却是安慰自己道：“罢了罢了，我就当是买个教训吧，不吃点苦头哪里会长记性不被人捅两刀哪里会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这样也挺好，大家各走各的路，谁也别耽误谁。”
想到这里，柳旭再无留恋之意，用衣袖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