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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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如火，炙烤着大地，天上不见一片云彩，也不见一丝凉风，整个世界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闷热难耐。
此时刚过晌午，热浪已经逼得人不肯轻易在外行走了，连知了都哑了声音，全都找了阴凉地方躲避这酷热的天气。可是在如此闷热的情况下，张大夫的小院却是挤满了人，人虽多但不见嘈杂，丫鬟仆妇们没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顾不上汗水打湿的衣衫全都神情紧张地听着房间里的动静，似乎那窗门紧闭、密不透风的房间内正进行着某项庄严神秘的仪式，一出声响就会亵渎。
一炷香过后，房门打开，徐巧灵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快来人，把姑娘抬回去。”
一直矗立无声的人群此时像还了魂一般，即刻四散开来，有人急匆匆地奔进房间，有人抬来了担架，嘈杂声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不多时，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柳旭被抬了出来，一刻不停地径直回了她自己的院落。
看着仆人们鱼贯而出，一直在院中等候的杨珞和张元佶疾步走到徐巧灵身边，关切地询问道：“如何”
徐巧灵话未出口已经红了眼眶，哽咽着说道：“又昏过去了。你们是没瞧见她受的那个罪，这哪是在治病比受刑还折磨人。那椅子扶手都快被她捏碎了，嘴里的毛巾也都咬烂了，就是个汉子也不一定能撑得住，何况是她，我在旁边看着都快受不了了。”
杨珞和张元佶听完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神情焦虑又无可奈何，这时张大夫出来了，杨珞便向他问道：“张大夫柳旭她的情况到底如何还要多久……才能好起来”
张大夫神情凝重地说道：“老夫只能尽力而为，至于时间……只能看柳姑娘自己的造化了。”
虽然张大夫一早就将治疗中可能遇到的情况告诉了众人，可当杨珞他们亲眼看到柳旭为此付出的代价，所有人的心里都动摇了，如果这般痛苦能有个期限大家姑且还能坚持几分，可是看不到希望的等待与没有希望又有什么不同呢
柳旭昏睡了几个时辰，一睁开双眼就看见徐巧灵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遂轻声说道：“又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
徐巧灵听见后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你都受了多少罪了，还有心思惦记我”
柳旭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刚学功夫的时候，总想偷懒，那时候干娘可没少打我，吃的苦头也不比现在少，我都习惯了。”
徐巧灵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姑姑说你是最会耍滑头的，打你三下，只挨了一下你就哭爹喊娘的，你一哭姑姑就不忍心打你了，回头还要好吃好喝地让你养着，姑姑说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这辈子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
柳旭哈哈大笑：“老太太真是这么说的我还以为我上辈子是她们家的驴呢，贪嘴多吃了几捆草料这辈子就得到她家还债去。”
徐巧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猴崽子，嘴里总没个正经。”随后又问道：“肚子饿不饿我让厨房把饭菜端上来”
柳旭点点头：“让丫鬟们做吧，你去歇着，我瞧着你身形清减了不少，别再累出病来，有人该心疼了，回头又跑来把我骂一顿，我可吃罪不起。”
徐巧灵一听，立刻竖眉喝道：“他敢！”
柳旭愣了一瞬随即笑个不停，调侃道：“你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厉害，当心把我师兄吓跑了。”
徐巧灵随即羞红了脸，娇嗔道：“你这丫头就会欺负我，我不跟你说了。”一跺脚跑出了房间。
用过了饭食，柳旭恢复了些许体力，她不愿意待在沉闷的房间里便让人将她抬到廊下阴凉处，一时看着满园苍翠，一时翻翻手里的账册，累了便闭上眼睛打个盹，等到再睁开时杨珞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手里正拿着蒲扇轻轻替她扇着。
柳旭冲他笑了笑：“这么热的天你不在屋里歇凉，怎么到我这来了”
杨珞唇角微扬，回道：“不过来看看，我心里放心不下。”
柳旭笑了笑，没说话，两人便这么沉默着，一个继续看花，一个继续看她，片刻后，杨珞轻声问道：“咱们……不治了，好不好”
柳旭抬眼看他：“为何”
“我不想看你再受苦了，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天涯海角只要你愿意，我陪着你！”
柳旭看着杨珞轻轻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缓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没关系，我还受得住。”
“可是我快受不住了，每次一想到你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我都想往自己身上扎上几刀。”
沉默一瞬柳旭缓缓说道：“你之前不是说不管有多难，都会陪着我一起面对的吗怎么现在你就要放弃了吗”
杨珞语塞：“我……”
“其实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前几次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我就会晕倒，今天我已经能挺到一炷香了，如果现在让我放弃，那我之前受的罪不就白受了”
“可是……”
柳旭握住杨珞的手接着说道：“人这一辈子吃多少苦、享多少福都是有数的，我现在把该吃的苦全吃完，将来就剩下甜了，老天爷是不会亏待我的，我会站起来的，你相信我！”
柳旭说这话时虽然语气平静，但是目光却是极其坚定，杨珞一看见她这双眼睛就再想不出任何劝说她放弃的话，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只要她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昏厥之后，柳旭终于坚持着挺过了一个完整的治疗过程，虽然每次被抬出来时，她都已经疲惫得近乎虚脱，可是看到杨珞时还是会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很好，别担心。”
短短六个字，每次传入杨珞耳中，都让他心酸得几乎要落泪，他知道她很坚强，可这般坚强看在他的眼中却是让他更心疼，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有时候两个人可以一句话不说，在廊前的阴凉处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他为她打扇，为她擦汗，看她打瞌睡时微微皱起的眉头，拂去她吃东西时残留在唇边的碎屑，而她只要冲他笑一笑，他便觉得春风拂过，心头开满了鲜花。
这一日下午两人又在廊前坐下乘凉，柳旭拿着一本闲书打发时间，可不到片刻就看不下去了，皱眉冲着杨珞问道：“好看吗”
杨珞一边为她打扇，一边点头说道：“好看啊！”
柳旭听完翻了个白眼娇嗔道：“都看了几个月了，看不够吗”
杨珞嘴角一扬，脸上带着坏笑说道：“看不够啊，一辈子都看不够！”
柳旭的耳根瞬间又红又烫，噘着嘴抱怨道：“你都没事做吗”
杨珞一本正经地回道：“有啊，就是看你啊！”
柳旭顿时又羞又恼，抬起袖子遮住半边脸，叫道：“不要看了，不让你看了。”
杨珞便笑着哄她道：“好好好，我不看了，我去找事做。”
柳旭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慢慢收起袖子，重新拿起书端详，心思却不在书上，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抿着嘴偷偷笑个不停。
一盏茶过后，杨珞又折返回来，在离柳旭不远的地方叫下人摆了一张书案，笔墨纸砚一字排开，杨珞随即坐在书案后开始写写画画。
柳旭见状以为他在处理商号的事情，也没在意，继续捧着那本闲书打发时间，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有小丫鬟突然惊呼道：“哇，好像啊！老爷画得真好，姑娘像是要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柳旭立刻抬头向那边望去，发现书案旁立着的画架上悬挂着三四副人像，仔细一看竟都是她的样子，有的端庄文静，有的俏皮可爱，还有一张竟是她撅着嘴巴生气的样子，活灵活现的几乎以假乱真。
柳旭看着画像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再看杨珞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神色颇为得意，柳旭撅了撅嘴巴，冲他做了个鬼脸就把头转了回去不再看他，可是微翘的嘴唇和通红的脸颊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至此以后，杨珞为柳旭作画就成了习惯，不管是白天乘凉还是晚上赏月，也不管她是发呆还是打瞌睡，在杨珞眼中都成了最美的画面，将它们一一记录下来，不到月余这些画像积累下来竟有一人多高。
转眼间盛夏已逝，一场场的阴雨带来了秋天的气息，满树的叶子变得金黄，像是新酿的美酒，让人沉醉其中无力抵抗。
这一日，书房中，柳旭坐在桌前帮杨珞整理账簿，手指像飞舞的蝴蝶，打得算盘珠子劈啪作响，杨珞坐在一旁翻看各地商号送来的信件文书，时不时抬头看看她，眼里的笑意一直不曾褪去。
这时，突然一阵旋风袭来，刮开了虚掩着的窗户，吹翻了半桌的账簿，弄乱了一地的纸张，柳旭半边身子压在书桌上才守住另一半账簿，嘴上大叫着让杨珞快点过来帮忙。
杨珞疾步跑过来，将窗户关严，随后蹲在地上将账簿一摞摞拾起来，刚起身看见对面的柳旭不由呆住了，脱口而出大叫道：“你能站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