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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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春天很短暂，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迎来了炎炎夏日，树上的嫩芽刚刚吐翠，屋檐下的燕子才把窝筑好，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预示着新的生命正在孕育之中。
武安侯南宫靖宇此时正在自家府上的后花园里缓缓而行，脑子里还在想着十天前的晚上看到的那一幕情景。
柳旭回来了，是被武安侯的小儿子南宫决和他堂弟灵华道长送回来的。那时的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几近身亡。若不是灵华说她还有希望，愿意用平生所学再试一试，武安侯当时就要吩咐下人去给她准备后事了。
武安侯夫人听到消息后也赶了来，亲自为柳旭梳洗上药，但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红着眼圈跑了出来，哭了许久才止住，从她的叙述中大家才知道柳旭伤得有多重，全身上下大小伤口二十余处，有四五处深可见骨，背后一条刀伤从肩膀贯穿到腰部，皮开肉绽，触目惊心，若是当时对手再用些力只怕她立刻就被砍成两段，命丧当场。
灵华道长不眠不休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让柳旭熬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两天后柳旭醒转过来，虽然只是清醒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也足以让大家松了口气，将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武安侯见柳旭已经转危为安，不敢再隐瞒她的行踪，赶紧给宫里递了牌子，向皇上报信去了。
皇上自从知道柳旭失踪后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日日寝食不安，连着发了几道谕旨让九边守军搜寻柳旭的下落，如今得知柳旭被人送回了京城，大喜过望，立刻就出宫到武安侯府探望柳旭的伤势。
在武安侯府，皇上看着脸色惨白的柳旭心中无比酸楚，禁不住红了眼眶，又不忍心把她叫醒，只在她旁边坐了片刻就出去了，然后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武安侯便让柳旭的心腹螃蟹向皇上回禀。
当日，柳旭身受重伤昏迷过去，螃蟹带着一帮兄弟护着她突围出来，海那赫不甘受辱，命令大军围追堵截，他们这伙人出城时还有三百多人，几番生死搏斗后，只剩下不足百人，每日东躲西藏，食不果腹，殚精竭虑，草木皆兵，柳旭每日都在生死边缘徘徊，能撑到回京全靠从山庄带来的药丸帮她提着一口气，他们也曾派人去送信求援，只是不管派了多少人都是有去无回。
几经辗转，螃蟹带着兄弟们找到一间破庙暂时安顿下来，柳旭当时面如死灰，已经失去知觉，螃蟹想到之前她是那般的聪慧机敏，带着大家披荆斩棘闯出一番名堂，无论何时都是兄弟们最值得信赖的人，而如今却是如此凄惨，内心倍感煎熬，直叹老天不公，他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把柳旭救回来。
周围强敌环伺，为了寻得一线生机，螃蟹决定亲自去探路，他带了几个随从离开破庙，打算先去找些食物让大家填饱肚子，可走了几个时辰却找不到一处农舍，一块农田，冰天雪地之下连打猎都找不到猎物，还要躲避敌军扫荡，当真是陷入了绝境，螃蟹心下一横决定当一把土匪，抢一条活路出来。
他们埋伏了许久终于等到一辆马车，车后跟着七八个随从，着装很普通，看不出来路，应该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有势力的人家，螃蟹盘算了一下觉得胜算很高，示意大家动手，利用之前早就设置好的陷阱，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马车上跳下来两个人，全都是一身道袍，螃蟹下意识地停了手，朝那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眼前一亮，叫道：“三公子！”
所谓不巧不成书，螃蟹他们打劫的这伙人正是老庄主武安侯的小儿子南宫决和灵华道长，他们一直在外游历，行踪不明，没想到竟然在塞北苦寒之地被自家人碰上了，这对螃蟹等人来说无疑是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双方简单寒暄后，螃蟹立刻带着南宫决和灵华道长去了大家藏身的破庙，并将他们经历的一切都讲述了一遍，而三公子则给他们带来了外面的消息，此次元军进攻中原，一共带来了八十万大军，鉴于柳旭之前的战绩，元军将她列为头号进攻目标，当敌人得知柳旭只带了一万人马出现在落凤崖时，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海那赫亲自领兵三十万来到了落凤崖城下。本以为双方兵力悬殊如此之大，胜负早就不言自明，谁成想，柳旭竟然靠着这一万多人坚持了一个多月，哪怕弹尽粮绝被攻破了城，也一直与敌军周旋拒不投降。而其余的五十万大军则兵分三路攻打大同、太原、榆林三镇，拖住了边军和西征大军的全部兵力以及柳旭手下另外四万人马，让他们无法派出增援。
灵华道长简单查看了一下柳旭的伤势，被她的状况吓了一跳，气息已经弱到几不可闻，若是再耽误下去，只怕神仙来了也回天乏力，于是赶紧喂了她一粒秘制药丸，随后连夜走小路，绕道冀州，这才回到京城。
皇上听完后心情复杂，这简直就是死里逃生啊，差一点就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了，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受了这么多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皇上瞬间就红了眼眶，吩咐让太医院的院使秦大人亲自过问柳旭的病情，所有药材都从御药房取用，御药房若是没有，直接到内务府去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柳旭治好。
武安侯想到这慢慢收回思绪，只听有家丁来报，皇上又微服出宫了，现在人已经到了门口，武安侯一听赶紧叫下人通知所有家人出来见驾，自己亲自去门口迎接。
皇上是来探望柳旭病情的，虽然每天秦大人都会将柳旭的医案、药方以及各种症状亲自向皇上汇报，但是皇上仍旧放心不下，日日都要派贺文睿或者顾桐代替他到武安侯府探望，隔三差五还要宣武安侯进宫问话，可见对柳旭的重视程度非常人能比。
皇上一见到武安侯就问起了柳旭，武安侯便将柳旭身体的症状、日常饮食等情况一一说给皇上听，皇上得知柳旭果然是在慢慢恢复，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好，终于是松了口气，神情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柳旭住的地方走，刚刚进了院门，突然听见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皇上不由一愣，茫然问道：“出了什么事这叫声为何如此凄惨”随后脸色突然一变，喝问道：“可是柳旭出了什么事难不成你们一直欺瞒朕之前对朕讲的全都是假的你们好大的胆子！”
龙颜震怒，武安侯等人立刻跪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这时从屋里跑出来一个仆妇，焦急地喊道：“御医……御医……”
可一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愣住了，想要说的话全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皇上抬头看了她一眼，急声问道：“可是柳旭出事了”
那仆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磕巴巴回道：“回……回……回皇上的话，将军……将军……晕过去了……”
“什么”皇上不由急道：“御医呢御医呢太医院的人都死绝了吗还不快去救人，等着朕将你们抄家灭族吗”
太医院的院使秦大人一听不敢怠慢，赶紧爬起来带着其他几位御医进屋去给柳旭诊脉治疗。
随后皇上冲着武安侯骂道：“武安侯你给朕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柳旭在好转吗那为什么还会晕过去把实情告诉朕，再敢隐瞒，小心朕灭了你九族。”
武安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道：“皇上息怒，容老臣详禀，臣等对皇上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一句欺瞒，小徒之所以会晕过去，是因为……她伤得太重了。皇上有所不知，她被送回来的时候，已是气若游丝，一条腿已经跨进了鬼门关，她身上大小伤口有二十余处，有五处深可见骨，按寻常敷药的方式根本治不了，只能把干净的棉布浸在药液中，然后塞在伤口里，等换药的时候再把这些棉布抽出来，如此反复，这才能让里面的伤口愈合，但她的伤口太深了，往往上面的已经开始愈合，但是里面还没有好转，所以每次换药的时候又会把已经愈合的伤口撕裂，那些棉布就像是利刃割肉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拉扯着她的伤口，痛苦程度堪比凌迟，实在是非常人可以忍受，所谓生不如死……便是如她现在这般……”
武安侯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院子里陷入一片沉静，过了一阵，秦大人出来向皇上禀告，柳旭已经醒转过来，皇上闻言脸色微霁，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武安侯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
刚一迈进房门，内里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直冲鼻腔，瞬间令人感觉窒息，皇上却是顾不得这些径直走向床榻，当他看见病床上那个虚弱无助的身影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握着柳旭的手哭出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