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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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旭离京已经快一年了，只给杨珞来过三封信，杨珞将它们视若珍宝般收藏在楠木匣子里，每天都要拿出来细细浏览一番，以寄托相思之情。闲暇之余，他又拿起了画笔，将脑海中柳旭的模样，一一描摹出来，挂满书房，还经常对着那些画作喃喃自语，像是聊天一般，就好似画中人从未离开过他身边一样。
除了在府上读书作画，杨珞还多了个习惯，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到皇觉寺去进香，替柳旭祈福，保佑她平安归来。
这天恰逢初一，杨珞早早来到皇觉寺，进了香许了愿，又到老方丈房间里去聊了会儿佛经，正在这时，门外有下人急匆匆跑进来对杨珞说道：“七老爷，您快回府吧，出事了。”
杨珞有些茫然：“出事出什么事”
“是郡主，郡主出事了。”
杨珞一听说是柳旭，心脏立刻被揪紧了，急切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您快别问了，赶紧回去吧。”
杨珞见状，只得匆匆下了山，风驰电掣地往回赶。等到了柳旭的郡主府，杨珞疾风一般冲进院落，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木，让他整个人像被定住一般，一时没了生气。
怎么会这样我送她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我日日思夜夜盼，盼着她早些回来，可为什么回来的却是一口棺木
虽然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我从未想过她也有战死疆场的时候，她这一辈子经历的险境数不胜数，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为何这次却出了意外
我刚刚才有机会与你并肩而立，每日还都在憧憬着将来的幸福生活，一想到能与你白头偕老，互相依偎，有时在睡梦中都能笑醒，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一场梦，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这是梦吗这是真实的吗我现在好像已经分不清了，你这丫头总是捉弄我，这会不会是你的恶作剧你是不是想看我被你吓得惊慌失措的模样等到我伤透了心，你再从旁边跳出来，抱着我使劲儿地嘲笑我，然后依偎在我怀里跟我撒娇，让我再生气也舍不得打你骂你，只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杨珞想到这，步履蹒跚地走到那口棺木前，气沉丹田一运力，一掌打飞了棺材板，往里面一瞧，顿时神色大变，惊呼道：“这怎么回事这到底是谁”
原来棺木里躺着的那具尸体早已是血肉模糊，看不清生前的容貌了，瞧着伤痕的惨烈程度似乎是被马群踩踏成这样的。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贺文睿这时走过来，压抑着心底的悲痛，低沉着声音对杨珞说道：“先生，小柳她是中毒而亡的，毒发的时候她正在追击叛军，昏迷后从马上摔下来了，后面的骑兵没留神，几匹马从她的身子上踩了过去，所以才……”
“中毒她怎么会中毒”
“宁王的手下买通了一个军中的杂役，每日在小柳的茶水里放一种慢性毒药，这种药一直要用半年以上才会显出毒性，所以当时谁都没察觉，直到出事了才……”
杨珞听完后看着躺在棺木里柳旭只觉心如刀割，握住那早已冰凉的手不住地唤着柳旭的名字，声声哀婉，犹如杜鹃啼血，随后悲鸣之下失声痛哭，其情其景让人颇为动容。
深夜，柳府的灵堂已经搭起来了，杨珞一身孝服正在为柳旭擦洗。王念慈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只看了一眼柳旭的遗容便昏了过去，刚刚下人过来禀告，王念慈已经苏醒过来，可是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抱着柳旭的遗物哭得死去活来。
此时的杨珞已经无心管其他的事了，心里只想着陪柳旭再多待一会儿，这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机会，再过几天陪伴在杨珞身边的就只剩下一块毫无温度的木头牌位了。他果然还是只能孤孤单单地在这世上流浪，与之前稍微不同的是心里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有了一个让他牵挂的对象。
“我在花园里开了块地，中了些茄子豆角老倭瓜，比街市上买的新鲜又水灵，炒出来味道也好，另一边我还种了两棵柿子树，我记得你喜欢吃，等结了果尝尝味道，若是好吃，我就再多种几棵。”
杨珞自言自语的，将这一年他每日的起居饮食详详细细都讲述出来，就像对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分享着他的喜怒哀乐。
“我明日会写一道奏折，让贺文睿替我带给皇上，让他答应我们两个成亲，等办完喜事，我就带你回清平山庄，那边风景好，山灵水秀，正适合隐居，以后我们就住在那边，再也没有人会打扰我们。我都想好了，回去之后弄个果园，种上桃树、梨树，撒几颗西瓜籽，弄两架葡萄，都是你爱吃的果子，春天的时候可以赏花，秋天丰收了，让你吃个够。”
杨珞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待到给柳旭擦洗干净，从一旁拿来郡主礼服亲手为她换上，穿好鞋子后，杨珞不经意的一瞥发现了一丝异样，随后将那鞋子拿下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皱起了深深的眉头。
第二日，皇上换了一身素装亲自到柳旭府上祭拜。行过礼，上过香后，杨珞将他带到书房歇息。
不管之前两人心里有多少芥蒂，如今这情形也都暂时放下了，看着身形憔悴、眼窝深陷的杨珞，皇上忍不住安慰了他两句。
杨珞躬身听着，待到皇上说完，缓缓说道：“皇上，小民斗胆想向皇上请教个问题，恳请皇上如实相告。”
“什么问题”
“柳旭她是不是还活着”
杨珞此话一出，不仅皇上惊讶，就连贺文睿和顾桐都大吃一惊，神情诧异地盯着杨珞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小柳是不是还活着她根本没死对不对”
眨眼间皇上收起了惊讶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淡淡说道：“若是小柳没死，那灵堂上祭奠的又是谁呢”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确定那不是小柳，小柳有腿疾，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治好，虽然治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两条腿不一般长，她平日穿的鞋子都是特制的，鞋底比另一只厚，可是这个女人她的双腿是正常的，她穿了小柳特制的鞋，反倒露出了破绽。”
听了杨珞这番话，贺文睿忍不住急声问道：“先生，您说的可是真的小柳她还活着”
杨珞没有理会贺文睿，继续向皇上问道：“皇上她到底在哪里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皇上沉默一瞬，从容说道：“杨先生，小柳已经为国捐躯了，请您节哀顺变，朕知道您心里难受，不愿接受这个现实，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府中休养吧，小柳的丧事朕会叫礼部官员来操办，您就不需要再费心了。”
说完，皇上起身走了出去，片刻后，进来两个身着便装的御前侍卫，对杨珞讲道：“杨先生，皇上命我二人送您回府。”
皇上的行为坚定了杨珞的猜想，他没有过多的犹豫，大步走出书房，路过前厅时，朝那停放棺木的地方看了一眼，心中默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我等你回来！”
杨珞被软禁在府中已经三个多月了，生活一切照旧，并没有出现什么波折，每日除了读书作画以外，便是抄写佛经，几乎十天左右就能抄完一本，之后便让人送到皇觉寺供奉到佛祖面前，为柳旭祈福。
这一日深夜，杨珞还在专心致志地抄着佛经，突然有下人慌慌张张闯进来，同他禀道：“七老爷，不好了，街上好像乱起来了，似乎是叛军进了城，大老爷、二老爷和老夫人都派人来问怎么办”
杨珞走出书房，看了看皇宫方向映红了天边的火光，淡淡说道：“过了今晚就没事了，让大家不用害怕，早些休息。”
下人有些意外，迟疑着问道：“要不要派人去街上打探打探”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杨家是因为什么被抄家罢官的”
下人打了个激灵，连忙回道：“是小的失言了，七老爷莫怪。”
“让各房把下人都看紧了，别冒冒失失地跑出去，枉送了性命。”
“小的这就去传话。”
乱乱哄哄地闹了一夜，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整夜未眠。
杨珞抄了一夜的佛经，待到拂晓时正好抄完最后一个字，他合上经书走出书房，侧耳倾听，此时街道又重新回归寂静，与昨夜那杂乱不堪的情形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应该都结束了吧也该回归正轨了。”
待到用完早饭，昨夜那个下人进来同杨珞禀道：“七老爷，宫里传来消息，昨夜忠勤伯王家、靖勇侯孙家和忠勇侯沈家私带亲兵闯入皇宫大内，意图谋反，不想皇上明察秋毫，早就看穿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在宫内设下埋伏，将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现如今皇上命三司会审，将参与其中的朝中大臣全部查办。”
杨珞听完后点点头，只道了一句：“皇上圣明。”
那下人见状，也随着讲了一句：“皇上圣明。”
接下来的一个月，随着审讯力度加大，案情逐渐明朗，原来王家、孙家和沈家早就归顺了宁王，是受了宁王指派刺杀皇上的，只等控制住京城局势便打开城门迎接宁王亲信入城。案情披露后朝野哗然，谁也没料到宁王竟在京城埋下了棋子，将手伸到了皇上身边，若不是皇上早有防范，此刻恐怕早就已经变天了。随着王家、孙家、沈家陆续伏法，又查处了一批参与其中的豪门显贵，以至于每天街上都能看到昔日的贵人们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差役驱赶着关进大牢。如此严查清算之下，京城官员们人人自危，每日关门闭户不与他人来往，生怕一不小心被牵连进去。各家豪门大户更是战战兢兢，族长们严令家中子孙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不得出入酒楼、戏院等处，免得言行不端给自家带来祸事。
各家都绷紧了神经小心应对，可被皇上软禁起来的杨珞却是心如止水，丝毫不当回事，老夫人和几位兄长几次差人向他讨主意，他都淡淡回了一句：“安守本分。”就把人打发走了，然后继续抄他的佛经，好像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正经事，是最最要紧的事。
过了几天，门房有人来通禀，说是一位姓叶的将军前来拜访。
杨珞一听来人姓叶，心思转了几转，出去一看果然是叶长青，笑道：“你可是稀客。”
叶长青冲他点点头：“受人之托，登门拜望。”
两人在凉亭落座，杨珞命人准备了些酒水小菜，两人一时无话，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直到一壶酒见了底，叶长青才开口道：“你就不想打听打听她的近况吗”
“她能派你回来，就说明一切都好，用不着我挂念，京城这盘棋已经收尾，想来她也该班师回朝了。”
叶长青笑了笑，自顾自地讲道：“皇上的密探查到京城有宁王的党羽，可是却没有真凭实据指证，皇上便给郡主去了封密信，让她派人潜入宁王大帐，查找看看有没有与京城来往的书信或是人员名单。当时宁王叛军伤亡惨重，节节败退，已经被郡主驱赶至南阳府一带，郡主觉得叛军已是强弩之末，这时候派人潜入敌军大营得不偿失，皇上要的是将宁王在京城的党羽一网打尽，那不如露出个破绽让这些人自己跳出来，这比什么证据都好用，因此这才定下了假死之计。”
杨珞笑着点点头：“只有她才有这么多鬼主意。”
叶长青看着杨珞苦笑了一声：“郡主把这件事瞒得严严实实的，除了她身边贴身亲卫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当时也以为她香消玉殒了，整个人……直到京城传来消息，她不用再隐藏行踪，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我才回过神来，后来我听说整个京城只有你一个人不相信她出事，为此还被皇上软禁，我心里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钟情于你，所谓的心有灵犀便是如此吧”
杨珞笑了笑没说话，想着与她经历的风风雨雨，心里莫名感慨。
叶长青这时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郡主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快回来了。”
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杨珞打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枚平安扣，正是柳旭临走时他亲手送与她的，随后抽出一张信纸，只见上面写着：“一切安好，不日即归，勿念。”
不过就十个字，杨珞却看了大半天，目光一刻都不愿从信纸上离开，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她了，她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杨珞深深吐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如春天般明媚。
虽然确认柳旭平安无事，杨珞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可一连几日他晚间都睡得不太踏实，总是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说他跟柳旭站在桥的两端，明明走几步就能相遇，可当他走到桥中间时，柳旭突然不见了；再比如，他们两个出外打猎，他去取打中的猎物，可一回身，刚才就在身边的柳旭又没了踪影，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不是个好兆头。”杨珞自言自语道：“小丫头总是喜欢逃跑，我这半辈子都在追她的路上，这次不会又跑了吧”
带着满腹疑虑，这一夜杨珞失眠了。
第二日黎明，星辰还未完全隐去，杨珞披了件长衫坐在庭院里想着心事，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叹了口气道：“别人家都是女子苦盼着丈夫归来，怎么到我这竟全反了”
这时有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令杨珞分外奇怪，这个时辰谁会到我的居所来，可当看到来人的容貌时，不由地呆住了，直勾勾的盯着那人，半天不得动弹。
只见那人一身戎装，发丝上还带着露水，显然是连夜赶路，片刻不得休息，一口气赶回京城，脸上虽露疲态，一双眼睛却是神采奕奕，一看到杨珞便露出灿烂的笑容，同他讲道：“老家伙，我回来了！”
杨珞狠狠地拧了一把大腿，感觉到疼痛才确信不是在做梦，可脚下像生了根一样，一步都挪不动。柳旭却是顾不得其它，雀跃着飞奔到他面前，问道：“我回来了你怎么这个反应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我以为你又跑了，正犯愁要去哪里追你呢。”
柳旭听后哈哈大笑，勾住杨珞的脖子纵身一跃，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问道：“老家伙，我们要成亲了，你开不开心”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